时间倒回至十分钟前。
湘西,十万大山深处,白水寨。
夜色如墨,潮湿的山风带着草木腐烂的气息。然而,寨子中央特意平整出来的空地上,却灯火通明,人声鼎沸,与周遭死寂的山林形成诡异反差。巨大的白炽灯和强光探照灯将空地照得亮如白昼。人头攒动,除了穿着靛蓝土布、戴着沉重银饰的本地寨民,更有大量扛着摄像机、举着自拍杆、打扮入时的外来游客和网红主播。各种口音的喧哗声、手机拍照的咔嚓声、直播间的背景音乐和主播们声嘶力竭的吆喝声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种怪异而喧嚣的声浪。
空地中央,气氛肃杀而扭曲。
一口巨大的、刷着暗红色新漆的棺材,在强光灯下泛着不祥的光泽。棺盖敞开着,里面铺着崭新的大红绸缎。棺木前,两张太师椅上,端坐着一对身着崭新却样式古怪、绣着繁复龙凤图案的“新人”。
“新郎”是个年轻男人,脸色是一种毫无生气的蜡黄,双目紧闭,穿着一身如同纸扎店买来的劣质大红喜袍,头上戴着插着花翎的瓜皮帽。他坐得笔直,却僵硬如尸,胸前挂着一个巨大的、写着姓名和生辰八字的纸牌。空气中飘荡着若有若无的、被喧嚣掩盖的劣质油漆和香烛味,以及…一丝极其淡薄、难以捕捉的…类似于死鱼内脏的淡淡腥臭。
“新娘”则穿着同样大红、绣工精细的嫁衣,头上盖着厚厚的、缀满珠串的红色盖头,遮住了面容。她的身形在宽大的嫁衣下显得有些瘦削,同样一动不动地端坐着,只有微微起伏的胸口证明其并非死物——但这微弱的起伏,在强光下显得异常诡异。
在“新人”两侧,各站着一个穿着黑色长褂、面无表情的老者,他们手中捧着同样崭新的灵位牌,上面用朱砂写着双方亡故父母的名字。
一个穿着传统苗服、脸上涂抹着油彩、戴着青面獠牙狰狞面具的“巴代”(苗老司)正围绕着棺木和新人,用一种古老而含混、如同梦呓般的调子唱着祭词,步伐僵硬地跳着某种巫舞。他手中的铜铃摇晃,发出单调而沉闷的声响,试图营造出一种肃穆神秘的氛围,却被四周的喧嚣冲得七零八落。
“家人们!看!这就是传说中最古老、最神秘的湘西苗疆‘阴婚’!全网独家直播!点关注不迷路,小红心走一波啊!”一个染着粉红色头发、穿着紧身皮衣的女主播“喵酱”,正对着手机镜头挤眉弄眼,声音甜腻中带着刻意营造的夸张兴奋。她的镜头扫过那口红棺、僵直的新郎、盖着红盖头的新娘,以及跳着诡异舞蹈的巴代。
直播间弹幕疯狂滚动:
“卧槽!真棺材?里面躺的是死人吗?”
“主播牛逼!真敢玩啊!”
“新郎看着像蜡像,好渗人…”
“盖头下面不会也是个死人吧?想看!”
“666,打赏个火箭!主播敢不敢掀盖头?”
“主播掀盖头+1!”
“掀盖头!掀盖头!掀盖头!”
看着满屏滚动的“掀盖头”和不断刷新的礼物特效,喵酱心中的一丝本能的恐惧早已被巨大的流量诱惑和观众的狂热彻底淹没。她完全忽略了空气中那丝越来越难以忽视的、如同死鱼内脏腐烂般的淡淡腥臭味,也忽略了旁边几个寨中老人眼中流露出的强烈不安与忌讳。
“看到了吗家人们!想看新娘真容的扣1!想看新娘真容的扣1!礼物刷起来!火箭走起!”喵酱激动地大喊,在观众山呼海啸般的怂恿和礼物特效的刺激下,肾上腺素飙升。她几步冲到那端坐的“新娘”面前,在周围游客的起哄和无数手机镜头的聚焦下,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兴奋、紧张和恶作剧的笑容,伸出手,猛地抓住了那厚厚的、缀满珠串的红盖头一角!
“家人们!满足你们!让我们看看这位‘新娘’到底——”
她用力一掀!
红盖头被扯下,伴随着珠串碰撞的清脆响声,飞向空中。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强光下,盖头下露出的,并非想象中的骷髅或者腐烂的尸体,而是一张……美得近乎妖异、却又苍白得毫无血色的年轻女子的脸!
细长的柳眉,挺翘的鼻梁,樱桃般小巧却同样毫无血色的唇。这张脸精致得如同匠人精心雕琢的玉像,在惨白的灯光下,散发着一种令人窒息的、非人的冰冷美感。她的皮肤细腻得看不到一丝毛孔,长长的睫毛如同蝶翼,覆盖着眼睑。
“哇!好漂亮!”人群中有人下意识地惊叹出声。喵酱也愣住了,随即是狂喜:“家人们!看到了吗!太美了!这简直是……”她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那张绝美而冰冷的脸上,那双紧闭的眼睛,毫无征兆地睁开了!
没有眼白!整个眼眶里,是纯粹、粘稠、如同凝固血液般的猩红!
两点血色的红光,如同燃烧的鬼火,瞬间刺向喵酱!那眼神中没有愤怒,没有悲伤,只有一种漠视一切的、非人的冰冷,以及……一种深不见底的、令人灵魂冻结的贪婪!
“啊——!”喵酱脸上的狂喜瞬间被极致的恐惧取代,发出一声凄厉到破音的尖叫,手机脱手飞出!她踉跄着后退,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手脚并用地向后爬去,仿佛看到了世间最恐怖的事物。
就在那双血色鬼眼睁开的同时——
“咔嚓嚓……”
一阵令人牙酸的、如同无数枯骨同时摩擦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
那些原本僵硬地端坐在太师椅上的“新郎”,以及周围充当“宾客”的寨民们(其中不少是寨中请来扮演的健在老人),身体猛地一震!
他们的头颅以一个极其僵硬、机械的角度,缓缓地转动着。皮肤的颜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灰败、干瘪,如同风干的橘皮,瞬间失去了所有水分和光泽。原本或浑浊或正常的眼球,如同被浓稠的墨汁浸染,瞬间扩散成一片死寂、毫无光泽的漆黑!更可怕的是,他们的嘴角,同时向着耳根方向咧开,露出森白尖锐的牙齿,形成一个统一而诡异的、仿佛被无形丝线扯开的笑容!涎水混合着黑色的、散发着腥臭的粘液,不受控制地从嘴角流淌下来。
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如同千万具尸体在烈日下同时腐烂的恶臭,如同爆炸般瞬间充斥了整个空地!强光灯的光芒似乎都被这股污秽的气息所扭曲、黯淡,蒙上了一层诡异的血色光晕。
“呃…嗬嗬……”距离喵酱最近的一个“新郎”,喉咙里发出不似人声的、如同破旧风箱拉扯般的嘶吼。他那双漆黑无光的眼睛,死死地盯住了跌坐在地、吓得魂飞魄散的喵酱,充满了对血肉生气的赤裸裸的、疯狂贪婪!他猛地从太师椅上站起,动作僵硬却迅捷无比,带着一股裹挟着恶臭的腥风,直扑喵酱!
尸变!所有参与仪式的“宾客”,甚至包括那对“新人”中的新郎,在“新娘”红盖头被掀开、露出那双血眼的瞬间,集体尸变!
“跑啊——!”
短暂的、如同真空般的死寂之后,是彻底失控的、如同火山喷发般的恐怖混乱!游客们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推搡着、践踏着,如同炸窝的蚂蚁般疯狂地冲向寨子的出口!摄像机、自拍杆被丢弃在地,手机屏幕在混乱中被踩碎。尖叫声、哭喊声、碰撞声、重物倒地的声音混杂在一起,彻底淹没了那巴代徒劳的、试图摇响镇邪铜铃的刺耳声响。
然而,人群的奔逃如同投入滚油的水滴,瞬间引爆了那些尸变怪物的嗜血本能!
“吼——!”那扑向喵酱的尸变新郎,干枯的手爪如同铁钳,狠狠抓向她的肩膀!
“不要!救命!”喵酱发出绝望的哭喊,手脚乱蹬。就在那漆黑指甲即将触及她皮肤的瞬间——
“噗嗤!”
一声闷响!一个试图推开尸变新郎救人的年轻男子,被那漆黑的指甲如同热刀切黄油般,轻易地刺穿了胸膛!鲜血如同喷泉般飚射而出,溅了喵酱一脸!她惊恐地看着那年轻人难以置信地低头看着自己胸口的血洞,然后软软倒下。尸变新郎甩开碍事的尸体,再次扑向吓傻的喵酱!
但这短暂的阻挡给了喵酱一丝机会,她连滚带爬地躲开,却被另一个尸变的老妪抓住了脚踝!那老妪力量奇大,干枯的手指如同铁钩,深深嵌入她的皮肉!喵酱发出杀猪般的惨嚎,被硬生生拖倒在地!
这只是一个开始!
“咔嚓!”一个跑得稍慢的胖子被一个尸变的壮年寨民扑倒在地,那寨民张开大嘴,露出变长的獠牙,狠狠咬在胖子肥厚的脖颈上!动脉被咬断,鲜血狂喷!胖子发出凄厉的惨叫,身体剧烈抽搐,几秒后就没了声息。尸变寨民则埋下头,对着那涌出的鲜血和肥肉疯狂地啃噬起来!
另一边,一个穿着时髦的女孩被另一个“新郎”模样的尸变者抓住胳膊,那漆黑的指甲深深嵌入她白皙的皮肉,剧痛让她涕泪横流。她惊恐地尖叫挣扎:“放开我!滚开!” 她的男友试图掰开尸变者的手,却被对方另一只手猛地挥开,如同被卡车撞击般飞出数米,撞在木柱上,生死不知。尸变者张开大嘴,露出变长的獠牙,狠狠咬在女孩纤细的脖颈上!尖叫声戛然而止,只剩下令人毛骨悚然的吮吸和喉骨被咬碎的咔嚓声!鲜血如同喷泉般溅射在旁边的强光灯柱上,留下触目惊心的红痕。
空地瞬间变成了血腥的屠宰场!尸变者们如同饥饿的鬣狗扑入羊群,追逐着每一个散发着“生气”的活物。残肢断臂飞起,内脏被掏出,温热的鲜血泼洒在冰冷的地面、棺材上、甚至那些还在闪烁的直播设备上。浓郁的血腥气和内脏的腥臭味混合着之前残留的香烛味、尸臭味,形成一股令人作呕的、地狱般的气息,几乎凝成实质,笼罩着整个寨子。
“砰!砰!” 几声枪响突兀地响起!是留守的几名当地警察,他们脸色惨白,强忍着呕吐的欲望,对着最近的尸变者开枪。子弹打在尸变者身上,发出沉闷的噗噗声,溅起乌黑的血花,却根本无法阻止它们的行动!一个尸变的老者被子弹打穿了肩膀,只是身体晃了晃,随即以更快的速度扑向开枪的警察!
“啊!”那警察来不及躲避,被扑倒在地,手中的枪也被打飞。尸变老者张开散发着恶臭的大嘴,狠狠咬在他的脸上!惨叫声和啃噬声混合在一起。
“撤!快撤!”幸存的警察肝胆俱裂,绝望地喊着,转身向寨外逃去,但混乱的人群和蜂拥而至的尸变者瞬间将他们淹没!
而这一切混乱、血腥、恐怖的源头——那端坐在棺木前、睁着一双猩红鬼眼的“新娘”,依旧静静地坐在太师椅上,如同风暴的中心,诡异的平静。她那张美得妖异的苍白脸庞毫无表情,只有那双纯粹的血色瞳孔,在强光灯的照射下,如同两颗凝固的血钻,冷漠地“扫视”着这片她亲手制造的屠宰场。她的目光,最终定格在那口敞开的、暗红色的棺木深处。
红绸之上,一缕缕细长、乌黑、如同拥有生命般的头发,正如同潮水般缓缓地、无声无息地从棺内涌出!它们如同无数纤细的黑色毒蛇,沿着棺木边缘流淌而下,悄无声息地贴着地面,向着混乱的人群蔓延而去!速度越来越快!所过之处,无论是温热的鲜血还是新鲜的碎肉,都被那诡异的发丝贪婪地吸吮、吞噬,变得更加油亮、更加粗壮、更加……充满邪异的活性!被发丝触碰到的尸体,甚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
“咯咯咯……”若有若无的、仿佛无数女子在低笑的诡异声响,直接在每一个活人的脑海深处响起,带着冰冷的怨毒和无尽的贪婪,如同地狱的召唤。这声音比尸变者的嘶吼更令人心胆俱裂!
就在这时!
“轰隆隆——!”
巨大的引擎轰鸣声撕裂夜空,由远及近!一道无比刺眼的强光如同审判之剑,从天而降,瞬间刺破笼罩空地的血雾!一架迷彩涂装的直升机悬停在低空,旋翼卷起的狂风将地面的血污、尘土和碎屑吹得四散飞扬!
舱门大开,绳索垂下!
一道青色身影如同离弦之箭,顺着绳索疾速滑降!速度之快,在强光下几乎拉出一道残影!正是张玄清!他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却锐利如电,死死锁定了那口涌动着无尽黑发的红棺,以及棺前那双冰冷血眸!
“怨发鬼…还是…跨界而来的!” 张玄清的声音冰冷,带着无边的杀意,瞬间压过了场中所有的混乱与哀嚎。
几乎在他落地的同时,直升机舱口火光一闪!
“砰!砰!砰!”
刻满符文的合金弹头狠狠钻入一个正扑向幸存者的尸变寨民胸膛,瞬间爆开的灼热白光和能量波动如同烧红的烙铁按在腐肉上!那寨民发出非人的惨嚎,伤口处黑烟滚滚,焦臭弥漫,前扑的动作如同被无形绳索绊住,瞬间迟滞僵硬。
但这短暂的压制,在汹涌的尸潮中如同杯水车薪!
“吼——!”
更多的尸变者被激怒,漆黑的瞳孔齐刷刷转向悬停的直升机!它们无视了眼前的活人,喉咙里发出低沉狂暴的咆哮,僵硬却迅猛地朝着直升机方向扑去!更有尸变者抓起地上的石块、断裂的木棍,甚至同伴干瘪的肢体,朝着低空的目标狠狠投掷!
“规避!拉升!快!”直升机驾驶员在通讯频道里嘶吼,猛拉操纵杆。机身剧烈倾斜,险之又险地避开一块呼啸而来的石头,旋翼卷起的狂风将地面几具扑起的尸变者掀翻。
地面上,张玄清借着直升机吸引火力的瞬间,身形如电,冲入混乱的屠宰场!桃木剑在他手中化作一道淡金色的残影。
“噗!噗!噗!”
剑锋精准地点在三个扑向倒地幸存者的尸变怪物后颈脊椎连接处!并非蛮力劈砍,而是带着道家真炁的震荡。被点中的尸变怪物如同被抽掉了筋骨的麻袋,瞬间瘫软在地,虽然依旧嘶吼挣扎,却暂时失去了行动能力。他动作快如鬼魅,在腥风血雨中穿梭,每一次出手都精准地救下一条命,每一次剑锋点刺都带着五雷符箓残留的刚正煞气,暂时镇压邪气。
“退!往寨子高处退!”张玄清一边救人,一边对着那些吓傻的幸存者厉声嘶吼,声音穿透混乱。
然而,真正的危机并非来自那些肢体僵硬的尸变者。
那端坐棺前、睁着猩红血眸的怨发鬼,对张玄清的出现和动作似乎毫无反应。她依旧静坐,如同局外人,只有那双血瞳,冰冷地“注视”着张玄清手中桃木剑上流转的雷纹,以及他怀中那剧烈震颤、散发出令她本能厌恶又贪婪气息的青铜古镜。
她的注意力,似乎更多地被那些从棺木中涌出的、如同黑色潮水般蔓延的怨发所吸引!
“沙沙…沙沙…”
黑发细密如丝,却有着远超钢铁的韧性与活性。它们如同亿万条饥饿的黑色水蛭,紧贴着血污粘稠的地面,贪婪地吸吮着每一滴温热的鲜血,缠绕着每一块被撕扯下来的血肉,甚至钻入那些刚刚死去、余温尚存的尸体口鼻之中!
被黑发触及的鲜血瞬间被吸干,在地面留下乌黑的痕迹;被缠绕的血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灰败;而那些被钻入的尸体,则如同被吹气般迅速膨胀,皮肤下无数条状物疯狂蠕动,紧接着——
“噗嗤!噗嗤!”
数具被黑发侵入的尸体猛地炸裂!污血碎肉横飞!炸裂处,无数更加粗壮、油亮、仿佛汲取了血肉精华的怨发如同黑色的毒蛇狂蟒,破体而出,带着更加凶戾的气息,以更快的速度向着四周蔓延!它们的目标不再局限于血肉,开始缠绕住那些被符文子弹暂时压制或张玄清点瘫的尸变者!黑发如同活物,顺着尸变者的口鼻、耳道、甚至眼眶钻入!
“嗷嗷嗷——!”被钻入的尸变者发出比之前痛苦百倍的凄厉嘶嚎,身体如同被强电流击中般剧烈抽搐、扭曲!它们原本灰败的皮肤下,无数黑色发丝如同蛛网般蔓延凸起,双眼彻底被漆黑占据,口中喷吐出混合着内脏碎块和黑色发丝的污血!一股更加阴冷、污秽、带着强烈怨念的气息从它们身上爆发出来!动作不再僵硬,而是如同提线木偶般,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灵活”,再次扑向幸存者,力量速度远超之前!
怨发在进化!在吞噬血肉生魂后,它正将尸变者转化为更强大、更邪异的傀儡!
“糟了!”张玄清心头剧震。这怨发鬼根本不屑于亲自出手,它在利用这混乱的杀戮场培育它的“触须”!必须斩断源头!否则这些被二次污染的傀儡将无法遏制!
他的目光瞬间锁定棺前那静坐的怨发鬼本体!手中桃木剑雷光大盛,脚下步踏七星,身形化作一道疾风,直刺而去!剑锋所指,正是那双冰冷血眸之间的位置!这一剑,蕴含了他仅存的道炁,誓要将这邪祟钉死在棺木之上!
然而,就在剑锋距离怨发鬼不足三尺之际——
异变陡生!
“咯咯咯……”怨发鬼那毫无血色的嘴角,极其轻微地向上扯动了一下,形成一个冰冷到极致的嘲弄弧度。
同时,张玄清怀中的青铜古镜,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恐怖震颤!那已不再是简单的搏动,而是如同一个被囚禁的恶魔在疯狂撞击牢笼!镜体瞬间变得滚烫,仿佛刚从熔炉中取出!镜面深处,原本模糊的暗影疯狂翻涌,金红色的光芒与浓稠如墨汁般的黑雾疯狂绞杀、搏斗!那股不属于张玄清的、古老而暴戾的意志,被这同源却更加精纯的怨戾邪气彻底点燃!它咆哮着,挣扎着,带着一种毁灭一切的疯狂,几欲撕裂镜面而出!
“呃啊——!”张玄清如遭万箭穿魂!剧痛瞬间席卷全身,意识仿佛被一只冰冷的巨爪攥住,狠狠撕扯!冲势骤停,桃木剑上的雷光如同风中残烛般明灭不定,几乎脱手!那股源自镜内的暴戾意志,如同决堤的洪水,冲击着他的心神,试图吞噬他的理智!眼前阵阵发黑,怨发鬼那双冰冷的血眸在视线中扭曲、放大,仿佛要将他拉入无底深渊!
千钧一发!
“嗡——!”
一道清冷的白光,带着凛冽的破空之声,如同划破夜空的流星,从张玄清身侧后方激射而来!目标并非怨发鬼本体,而是他身前的地面!
那是一枚巴掌大小、通体莹白如玉的勾玉!勾玉表面刻满了细密玄奥的符咒,此刻正散发着纯净而强大的清冷光辉!
勾玉落地!
“叮——!”
一声清脆悠扬的玉鸣响起!以勾玉落点为中心,一圈肉眼可见的、半透明的白色光晕如同水波般骤然扩散开来!光晕所过之处,空气中弥漫的血腥邪秽之气如同被净化般消散!那些贴着地面蔓延、正准备缠绕张玄清脚踝的怨发黑丝,如同被滚烫的烙铁灼烧,发出“滋滋”的尖啸,瞬间收缩后退!
清冷的光辉映照在张玄清脸上,如同冰水浇头!怀中古镜那狂暴的冲击瞬间被这股纯净的力量压制、抚平!那几欲破体而出的古老意志发出一声不甘的咆哮,暂时蛰伏回镜面深处。剧痛如潮水般退去,张玄清猛地一个激灵,神志瞬间清明!
他毫不犹豫,借着这白光带来的短暂间隙,脚下发力,身体向后急退数步,拉开与怨发鬼的危险距离!同时,他猛地看向勾玉射来的方向!
空地边缘,靠近寨子入口的阴影处,不知何时多了一个身影。
那是一个穿着深蓝色狩衣、身形挺拔的年轻男子。面容清俊,脸色却异常苍白,如同大病初愈。他右手维持着结印的姿势,指尖还残留着淡淡的灵光,显然刚才那枚驱邪净化的勾玉正是他所发。他左臂的狩衣袖子上,赫然绣着一朵绽放的菊花纹章——九菊一派!
但此刻,他看向怨发鬼的眼神,没有同门之谊,只有刻骨的仇恨和冰冷的杀意!他的目光与张玄清短暂交汇,微微颔首,带着一丝决然和……同仇敌忾?
“安倍家的‘净邪玉’?叛徒!” 怨发鬼那双冰冷的血眸第一次出现了波动,猩红的瞳孔死死锁定那个狩衣男子,口中发出尖锐刺耳、如同金铁摩擦的声音,带着滔天的怨毒和一丝难以置信的惊怒!这声音直接穿透耳膜,在所有人脑海中炸响!
那狩衣男子——安倍家叛徒,安倍信吾,脸色更白几分,却毫不退缩,右手飞快从怀中掏出数张符咒,眼神凌厉地盯着怨发鬼,口中念念有词。
短暂的僵持!
怨发鬼被安倍信吾的出现和净邪玉的力量吸引了绝大部分注意,她身周弥漫的阴寒怨气如同沸腾的墨汁,剧烈翻滚!那口暗红棺材中涌出的怨发速度陡增!更多的黑发如同触手般从棺内探出,在空中狂乱舞动,散发出令人窒息的邪威!
张玄清得到这宝贵的喘息之机!他强压下体内翻腾的气血和古镜残留的悸动,眼神锐利如刀。不能等!必须趁这怨发鬼注意力被牵制的瞬间,找到弱点!
他的目光如同扫描仪,飞速掠过怨发鬼本体、那口暗红棺材、以及棺木周围蔓延的、如同活体森林般的怨发黑潮。
突然!他的视线定格在棺材底部!
就在那口暗红棺材与下方垫着的一块厚实青石板接触的缝隙间,在层层叠叠涌出的黑发遮蔽下,似乎卡着一个极其微小的、不起眼的异物!
那东西只有指甲盖大小,材质非金非木,颜色暗沉,几乎与污秽的地面融为一体。但张玄清敏锐地捕捉到了它表面一丝极其微弱、却与怨发鬼本体气息截然不同的能量波动!那波动带着一种原始、蛮荒的诅咒气息,古老而晦涩,如同来自西伯利亚冰原深处的低语!
是它!这绝非怨发鬼本身之物!更像是……某种外来邪力的载体?封印?或者……引子?
一个大胆的念头瞬间在张玄清脑中成型!这怨发鬼的突然出现和强大,恐怕并非偶然!那棺材下的异物,极可能是关键!
“磐石!棺材底部!青石板缝隙!有异物!打掉它!”张玄清对着通讯器嘶吼!同时,他左手飞快探入怀中,这次掏出的不是符箓,而是那面依旧滚烫的青铜古镜!镜面翻转向下,对着那口棺材的方向!
“收到!”直升机上,磐石队长反应极快!几乎在张玄清话音落下的瞬间,机舱侧翼的速射机炮猛地调整角度,幽深的炮口瞬间锁定了那口暗红棺材的底部!
“哒哒哒哒哒——!”刺耳的金属风暴咆哮响起!特制的、混合了破魔银粉的穿甲燃烧弹,如同暴雨般倾泻而下!目标并非怨发鬼本体(那可能无效),而是精准地覆盖了棺材底部与青石板接触的区域!
“轰!轰!轰!轰!”
密集的爆炸和火光瞬间将棺材底部吞噬!碎石混合着木屑、污血和断裂的怨发四处飞溅!那厚重的青石板在特制弹药的轰击下如同豆腐般碎裂!
“啊——!”怨发鬼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尖啸!这尖啸不再是精神冲击,而是带着实质性的、如同冲击波般的音浪!以她为中心,地面猛地龟裂、下陷!周围的尸变傀儡如同被重锤击中,纷纷爆裂!靠近的幸存者更是七窍流血,瞬间毙命!整个空地如同被投入了炸弹,烟尘混合着血雾冲天而起!
张玄清早有准备!在磐石开火的瞬间,他已将全身残余的道炁疯狂注入手中的青铜古镜!镜面瞬间爆发出前所未有的金红色光芒!这一次,光芒不再微弱,而是形成一道凝实的光柱,并非射向怨发鬼,而是射向那被机炮轰击的、烟尘弥漫的棺材底部!
镜光所照之处,烟尘血雾如同被无形的力量分开!露出了爆炸中心的情形——那口暗红棺材的底部被彻底轰开一个大洞!碎裂的青石板上,一个指甲盖大小、刻满诡异扭曲符文的暗黄色骨片,正暴露在空气中!骨片表面布满了裂纹,丝丝缕缕如同活物般的黑红色烟雾正从裂纹中渗出,与怨发鬼身上弥漫的怨气疯狂纠缠、融合!
果然!是它!
“以我精血,引雷破邪!”张玄清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他猛地咬破舌尖,一口滚烫的心头精血混合着残余道炁,狠狠喷在青铜古镜的镜面之上!
“嗡——锵!!!”
青铜古镜发出一声穿金裂石般的震鸣!镜面瞬间变得赤红!那道原本金红色的光柱,在融合了张玄清心头精血的瞬间,骤然转化为一种刺目的、仿佛蕴含了煌煌天威的紫金色!光柱不再分散,而是如同神罚之矛,带着洞穿一切邪祟的无上威严,精准无比地轰击在那枚布满裂纹的暗黄骨片之上!
“滋啦——!!!!”
如同烧红的铁钎插入冰水!刺耳到极致的灼烧腐蚀声响起!骨片表面疯狂渗出的黑红烟雾,在接触到紫金光柱的瞬间,如同遇到了克星,发出凄厉的哀嚎,瞬间被蒸发、净化!骨片本身的裂纹在紫金光柱的冲击下急速扩大!
“不——!”怨发鬼发出凄厉绝望的尖叫!她那双冰冷的血眸第一次流露出恐惧!她身周涌动的怨发黑潮疯狂地回缩,试图保护那枚骨片!但已经晚了!
“咔嚓!”
一声清脆的碎裂声,在震耳欲聋的爆炸和尖啸中显得如此微不足道,却又如此清晰!
那枚暗黄色的骨片,在煌煌紫金光柱的持续冲击下,终于承受不住,彻底化为齑粉!一股极其精纯、却充满无尽怨毒和不甘的邪异能量猛地从骨片碎裂处爆发开来,随即又被紫金光柱狠狠碾碎、驱散!
“啊——!!!”
怨发鬼发出一声比之前痛苦百倍的惨嚎!她端坐的身体猛地剧烈颤抖!那张美得妖异的脸庞瞬间扭曲变形!猩红的双眼如同破碎的琉璃,光芒急剧黯淡!她身周弥漫的滔天怨气和那如同活体森林般的怨发黑潮,如同失去了主心骨,瞬间变得紊乱、失控、继而开始崩溃、消散!
“噗!”张玄清再次喷出一大口鲜血,身体摇摇欲坠。刚才那口心头精血和强行催动古镜爆发的力量,几乎榨干了他最后一丝生命力。青铜古镜的光芒也迅速黯淡下去,镜体滚烫,那被压制的古老意志似乎也因为过度消耗而暂时沉寂。
但效果是立竿见影的!
失去了那枚作为力量核心或引子的骨片支撑,怨发鬼的气息如同泄气的皮球般急速衰落!她身下那口暗红棺材轰然碎裂!无数失控的怨发如同失去方向的毒蛇,在空中狂乱舞动、互相撕扯、最终化为飞灰消散!那些被怨发二次污染、变得异常强大的尸变傀儡,如同断了线的木偶,纷纷僵直倒地,彻底失去了活性,只留下一地狼藉的干瘪躯壳。
空地中央,只剩下那个穿着大红嫁衣的身影。她依旧保持着端坐的姿势,但周身弥漫的恐怖邪气已然消散无踪。那双曾经猩红的眼眸,此刻只剩下空洞的死灰,如同蒙尘的玻璃珠。美得妖异的苍白脸庞迅速失去光泽,浮现出尸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仿佛瞬间度过了千百年时光,最终化为一张蒙在枯骨上的、薄如蝉翼的干枯人皮,软软地瘫在破碎的太师椅上。
结束了?这跨界而来的恐怖邪祟,就这样被破除了?
整个白水寨陷入一片死寂。只有直升机旋翼的轰鸣、火焰燃烧的噼啪声、以及幸存者们劫后余生的压抑啜泣。
安倍信吾缓缓放下结印的手,脸色苍白如纸,身体晃了晃,似乎也消耗巨大。他看向张玄清,眼神复杂,有惊异,有审视,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磐石队长带着几名队员迅速绳降下来,开始收拢幸存者,清理现场,并警惕地注视着安倍信吾。
张玄清拄着桃木剑,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肺腑的剧痛。他低头看向怀中黯淡的青铜古镜。镜面光滑冰冷,倒映着他自己苍白失血的脸庞。然而,就在他目光接触镜面的瞬间——
镜中影像猛地扭曲!
他的脸庞如同投入石子的水面,瞬间模糊!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莽莽苍苍、覆盖着皑皑白雪的无尽森林!森林深处,隐约可见一个巨大的、如同怪兽巨口般的漆黑矿洞!矿洞周围的雪地上,布满了密密麻麻、散发着诡异绿光的脚印!更深处,似乎有无数双同样闪烁着幽绿光芒的眼睛,在黑暗中冷冷地窥视!
一股极其阴冷、带着原始诅咒和疯狂饥饿感的蛮荒气息,透过镜面直刺张玄清的脑海!耳边仿佛响起了低沉而诡异的鼓点,如同某种萨满仪式的召唤!
“呃……”张玄清闷哼一声,猛地闭上眼,甩了甩头。再睁开时,镜面已恢复正常,只有他疲惫的脸庞。
但那股透过镜面传递而来的阴冷气息和诡异画面,却如同烙印般刻在了他的感知里。
“队长!”一个奇物司队员快步跑到磐石身边,手中拿着一个刚刚从废墟中翻找出来的、密封的证物袋,里面装着一小撮暗黄色的粉末——正是那枚骨片被彻底净化后的残余。“技术组初步分析,这粉末残留的能量波动异常古老……指向性很强……源头在……”
队员的声音压低了,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凝重:“东北!大兴安岭深处!一个废弃多年的……黄皮子沟煤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