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钟表的心脏停止跳动，时间本身也将死去。
而我们，不过是表盘上转瞬即逝的尘埃。
——秦岳的最后一篇研究笔记
光柱中的世界是一片纯粹的白。没有声音，没有温度，甚至没有上下左右的概念。黄湛钢感觉自己的意识被拉伸成无限细的丝线，穿梭在某种超越物理法则的维度中。胸口的印记不再疼痛，而是与周围的白光融为一体，仿佛回到了母体的胎儿。
在这奇异的状态下，前世的记忆碎片如走马灯般闪回：师尊天璇真人教导他剑诀时严厉的眉眼；筑基成功时体内奔涌的灵力洪流；大乘期时俯瞰云海的超然心境；以及...那场被伪装成车祸的"意外"。
记忆在这里突然变得清晰起来——根本没有什么卡车。那天放学路上，一道黑色闪电劈开天空，锁链组成的巨手将他拖入裂缝。最后的画面是古袍虚影——真正的守界人——与黑影搏斗，然后将他的魂魄送入一个发光的通道。
"所以这就是真相..."黄湛钢的意识在虚空中明悟，"我从来不是意外转世，而是一枚被刻意投放的种子。"
白光突然波动，雷烈的意识体出现在不远处，如同一团模糊的蓝色火焰。"小子！这他妈是哪？"他的"声音"直接回荡在思维层面，"我感觉自己像被塞进了洗衣机！"
"系统核心的传送通道。"黄湛钢尝试用意识回应，"我们正在返回白厅。"
"那鬼心脏呢？你把它炸了？"
"不完全是。"黄湛钢的"视线"转向自己胸口，印记已经变成了半透明的金紫色，内部有细小的齿轮在转动，"我植入了病毒程序。它会慢慢解构系统的控制节点，但不会彻底毁灭它。影主残片也一样。"
雷烈的意识体发出类似口哨的波动："牛逼。所以任务完成了？回去就能开庆功宴了？"
黄湛钢刚想回答，通道突然剧烈震荡！白光中渗入丝丝暗红，如同血管般蠕动。一个冰冷的意识体强行接入他们的交流：
【愚蠢。你以为这样就能改变什么？】
净天的声音！但它不再温和，而是带着系统电子音特有的机械感。
紧接着另一个声音插入，如同金属摩擦：【干得漂亮，棋子。现在我们都将获得自由。】
这是影主的语调，但同样冰冷无情。
两股敌对但同样非人的意识在传送通道内交锋，震得黄湛钢和雷烈的意识体几乎涣散。就在这危急时刻，第三股意识强势介入——那是一个疲惫但坚定的女声：
"坚持住！我拉你们回来！"
林婉儿！
白光突然变得有方向性，如同被吸入漏斗的水流。黄湛钢感到一股熟悉的牵引力——是白厅的坐标！他和雷烈的意识体加速向源头飞去，身后传来净天和影主不甘的咆哮：
【系统终将重组！】
【下一次，我们不会犯错！】
然后，一切归于虚无。
黄湛钢猛地睁开眼睛，刺目的白光让他本能地抬手遮挡。身下是熟悉的白色地面，周围十二座方碑静静矗立。他回到了白厅。
"欢迎回来，睡美人。"林婉儿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他转头看去，不禁怔住——林婉儿看起来老了至少十岁。原本乌黑的长发中夹杂着刺眼的银丝，眼角有了细纹，唯一不变的是那双锐利的眼睛和额头上已经变成永久纹身的金紫印记。
"多久了？"黄湛钢嘶哑地问，挣扎着坐起来。身体异常沉重，仿佛每个细胞都灌了铅。
"按白厅的时间计算，三个月零十四天。"林婉儿扶着他靠坐在最近的方碑旁，"按灵幻穹界的时间流速换算的话...大概三百年？"
雷烈在不远处呻吟着醒来："操...老子全身骨头都像被拆过一遍..."看到林婉儿的样子，他瞪大眼睛，"丫头？你咋..."
"长期暴露在方碑辐射下的副作用。"林婉儿轻描淡写地说，递给他们每人一个水囊，"好消息是，特使再也没出现过。坏消息是..."她指向中央的白方碑，"它开始不稳定了。"
黄湛钢顺着她的手指看去，心头一沉。原本莹白的碑体现在布满蛛网般的裂纹，内部透出暗红色的光。更令人不安的是，碑面不再映照灵幻穹界的景象，而是显示出一个正在崩塌的白色宫殿——净天宫的终末。
"病毒起效了。"黄湛钢低头看向自己的胸口，印记已经变成了暗淡的银色，几乎与皮肤同色，"系统和影主的控制节点都在崩溃。"
"然后呢？"雷烈灌了一大口水，"世界和平了？诡异消失了？我们可以回家开烧烤派对了？"
林婉儿苦笑一声："没那么简单。过去三个月里，我研究了白厅的所有方碑。"她带他们走向一座蓝色光纹的方碑，现在光纹已经变成了病态的紫红色，"十二座次级方碑中，七座已经被污染。而且污染源不是影主，而是系统本身。"
黄湛钢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锁链...系统正在用更粗暴的方式重组控制网络。"
"没错。"林婉儿点头，"就像人体免疫系统过度反应。它开始无差别攻击所有可能被影主污染的世界节点。"她调出一块平板，上面显示着复杂的波形图，"根据监测，诡世在过去三个月出现了七次'重置'，每次都有大量无辜者被系统标记为'异常'而清除。"
雷烈一拳砸在地上："妈的！所以我们白忙活了？"
"不。"黄湛钢站起身，走向中央白方碑，"病毒需要时间完全生效。现在系统和影主互相牵制，正是我们行动的最佳时机。"他将手放在破损的碑面上，"我们必须回到诡世，在最终重置发生前，把真相带给还能反抗的人。"
"什么真相？"雷烈问。
"封神系统已经不可修复。"黄湛钢的声音平静而坚定，"唯一的出路是彻底脱离它，建立新的独立世界线。"
林婉儿若有所思："秦岳最终的研究方向...他称之为'方舟计划'。"
"苏小冉就是方舟。"黄湛钢点头，"或者说，原型。一个能在系统之外独立存在的微观世界。"他看向两人，"但我们需要更多时间，更多资源，以及..."
他的话被一阵突如其来的震动打断。整个白厅剧烈摇晃，十二座方碑同时发出刺耳的嗡鸣！中央白方碑的裂纹迅速扩大，暗红光芒如血液般渗出！
"不好！"林婉儿扑向控制台，"有什么东西在强行突破世界障壁！"
雷烈已经摆出战斗姿态："特使杀回来了？"
"不...更糟。"黄湛钢的脸色变得苍白，"是系统的最终防御协议。它要彻底关闭这条世界线。"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白厅的"天花板"开始崩塌，露出外面扭曲的虚空。一块橙色方碑突然爆炸，碎片如子弹般四射！紧接着是绿色、紫色...连锁反应已经开始。
"没时间了！"林婉儿在控制台前疯狂操作，"我们必须立刻跳转世界！但目标坐标..."
黄湛钢当机立断："诡世。秦岳的实验室。那里应该有'方舟计划'的全部资料。"
"问题是走哪条路？"林婉儿指向残存的几座未被污染的方碑，"红色通往'烈焰荒原'，黄色通往'数据之海'，黑色...等等，黑色方碑刚才还没有光纹！"
确实，一座原本黯淡无光的黑色方碑现在正散发出柔和的银光，碑面上浮现出他们从未见过的文字。黄湛钢走近辨认，突然一震——那是前世灵幻穹界的古文，写着：
【紧急逃生通道—权限码：道种】
"这是守界人留下的后门。"他恍然大悟，"只有携带道种印记的人才能激活。"
林婉儿迅速检查读数："能量读数稳定，但通道只能维持三十秒左右。"她看向雷烈，"走不走？"
雷烈咧嘴一笑："老子早就想试试新副本了。"
三人聚集在黑色方碑前。黄湛钢将手掌贴在碑面上，胸口的印记再次亮起银光。碑面如同水面般泛起涟漪，开始缓慢吞噬他的手臂。
"等等。"林婉儿突然想起什么，跑回控制台取出一块透明芯片，"过去三个月我整理了所有研究数据，包括秦岳和苏小冉的笔记。"她将芯片递给黄湛钢，"也许用得上。"
黄湛钢将芯片贴在印记上，银光一闪，芯片竟然融入了皮肤。"走！"他抓住两人的手，一起迈向黑色方碑。
就在他们即将接触碑面的瞬间，中央白方碑彻底崩塌！一个由锁链组成的巨大面孔从碎片中浮现，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
【叛徒！系统将重组！你们无处可逃！】
黑色方碑的银光暴涨，形成保护性的屏障。传送启动的最后时刻，黄湛钢回头看了一眼这个连接多个世界的奇异空间——白厅正在崩溃，十二座方碑相继爆炸，如同末日烟花。而在漫天碎片中，他隐约看到一个半透明的女孩身影向他挥手告别。
苏小冉。
然后，银光吞没了一切感知。
诡世，某处地下实验室。
黑暗被突然亮起的应急灯驱散。这是一个圆形的白色房间，墙壁上布满了监控屏幕，大部分已经黑屏。中央是一个类似培养舱的装置，但已经干涸破损。房间一角堆放着大量研究笔记和电子设备，全都覆盖着厚厚的灰尘。
空气中突然出现一个银色光点，迅速扩大成漩涡状。三个人影从中跌出，重重摔在地上。
"操...这次着陆能不能优雅点..."雷烈呻吟着爬起来，拍打身上的灰尘。
林婉儿环顾四周，目光落在墙上的日历上——日期显示距离他们离开诡世只过去了三天。
"时间流速差异..."她喃喃道，"白厅三个月，这里三天。"
黄湛钢没有加入讨论。他的注意力被中央控制台上一个闪烁的红点吸引了。走近一看，那是一台老式全息投影仪，正在循环播放一段留言。他按下播放键。
秦岳的影像浮现出来，比他们记忆中苍老许多，眼睛布满血丝，但眼神异常清明：
"如果你看到这段留言，说明计划成功了。这里是'方舟计划'的主实验室，坐标已从所有官方记录中抹去。所有研究数据都储藏在核心计算机中，密码是苏小冉的编号。"
影像中的秦岳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
"几个关键事实：第一，封神系统早已被某种超维存在寄生，我们称之为'园丁'。它把各个世界当作花园修剪，影主只是它不小心遗漏的'杂草'。第二，苏小冉不仅是通道，更是种子——一个能在系统之外生长的全新世界树幼苗。第三..."
影像突然剧烈闪烁，秦岳的表情变得惊恐：
"它们来了。记住，不要相信任何声称要'修复'系统的存在。真正的出路只有——"
影像到此戛然而止。房间陷入诡异的寂静。
三人面面相觑。雷烈打破沉默："好吧，新Boss叫'园丁'。还有啥惊喜一次说完行不？"
林婉儿已经开始检查主计算机："需要密码。苏小冉的编号是...？"
"43-C。"黄湛钢输入编号，系统立刻解锁。海量文件弹出，最显眼的是一个名为"方舟协议"的文件夹。
就在他们准备查看时，整个实验室突然剧烈震动！天花板落下簌簌灰尘，某个显示屏亮起警报红光。
"有人触发了外围防御系统。"林婉儿快速调出监控画面，随即倒吸一口冷气。
画面显示实验室上方的地面设施已经被某种力量夷为平地。烟尘中，一个模糊的人影正缓步走向地下入口。那不是特使，而是一个更加诡异的存在——身形似人，但每一步都在改变外形，时而像老人，时而像孩童，唯一不变的是手中那把巨大的、由光线构成的"剪刀"。
"园丁..."黄湛钢喃喃道。
监控画面突然变成雪花点，最后一个清晰的镜头是那把光剪轻易切开了半米厚的合金安全门。
"我们有多长时间？"雷烈已经开始在实验室内寻找武器。
"不超过五分钟。"林婉儿快速下载数据到便携驱动器，"计算机显示实验室有紧急逃生通道，但——"
她的话被刺耳的金属撕裂声打断。头顶的通风管道突然扭曲变形，某种无形的力量正在从多个方向渗透进来。
黄湛钢看向自己的胸口，印记正在缓慢但确定地重新亮起银光。"不，不是逃生。"他轻声说，突然明白了什么，"是播种。"
他大步走向那个干涸的培养舱，擦去玻璃上的灰尘。舱底刻着一行小字：
【当钟表停止，新的时间才会开始。】
"帮我打开它！"黄湛钢对雷烈喊道，"苏小冉不只是一个载体...她就是方舟本身！"
随着培养舱被强行打开，整个实验室突然亮起柔和的紫光。墙壁、地板、天花板...所有表面都浮现出与黄湛钢印记相同的纹路。一个熟悉的电子音从四面八方响起：
【检测到道种载体。方舟协议最终阶段启动。】
震动更加剧烈，但不再是毁灭的前兆，而像是某种庞大结构的苏醒。林婉儿看着读数，眼睛越睁越大："能量指数飙升...这整个实验室就是一个伪装的世界种子！"
雷烈一边警惕地盯着正在变形的门，一边问："所以我们该怎么做？"
黄湛钢伸出手，胸口的印记完全亮起："握住我的手。要开始跳跃了。"
"跳跃？去哪？"林婉儿抓住他的右手。
"去系统之外。"黄湛钢握住雷烈伸来的左手，"去苏小冉一直在准备的地方。"
实验室的门轰然倒塌。烟尘中，那个变幻莫测的身影终于现身——它没有固定的面貌，只有手中那把光剪散发着令人胆寒的威压。
【发现违规存在。】它的声音如同千万人同时低语，【予以修剪。】
光剪挥下的瞬间，实验室的紫光暴涨到令人目盲的程度！黄湛钢感到印记中的能量被完全激发，形成一个保护性的气泡将三人包裹。在意识消散前的最后一刻，他看到了令人震撼的一幕——
整个实验室如同蛋壳般碎裂，露出内部一个微型的、但完整的世界模型：有山有水，有城市有田野，中央矗立着一座小小的白色方碑。而无数这样的"蛋"正从诡世的各个角落浮起，如同蒲公英种子般飘向虚空。
然后，黑暗再次降临。但这次，黑暗中带着某种新的希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