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怀孕六个月,丈夫却用粗麻绳将我死死绑在副驾驶座上。
只因我在朋友圈分享了一张沿途风景照,配文“宝宝也想看看外面的世界”。
这张照片,让他那双腿瘫痪的白月光看到了。
她发了疯,用头撞墙,说我们故意刺激她。
于是,我的丈夫,为了安抚他的白月光,开启了这场长达九十九天的禁锢之旅。
他要让我体验她“被困住”的绝望。
他说:“小蕾走不了路,你也别走了。你跟她感同身受了,就知道什么叫错了。”
后来,我死在了这狭窄的驾驶室里,一尸两命。
他翻开当年的车祸卷宗,才发现自己错得有多离谱。
他疯了,抱着我的骨灰盒,将那个女人绑上货车,笑着冲下万丈悬崖。
“你不是想奔跑吗?我老婆孩子在终点等我们!”
第1章
“呲啦——”
粗糙的麻绳勒进皮肉,疼得我浑身一颤。
我死死护着自己六个月大的孕肚,看着眼前这个我爱了五年的男人。
他的眼底没有一丝温度,只有化不开的阴鸷和怒火。
“远强,你干什么?放开我!”
周远强不理会我的挣扎,手上的力道更重了几分,他用那双常年紧握方向盘、布满厚茧的大手,将我的双腿牢牢捆绑在冰冷的副驾驶座椅腿上。
麻绳一圈又一圈,死死地缠绕,断绝了我站起来的任何可能。
我的小腿立刻传来一阵阵被挤压的剧痛。
“周远强!你疯了!我怀着孕!”我尖叫着,声音因恐惧而颤抖。
他终于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抬起头,那张被风霜刻画得棱角分明的脸上,满是冷漠。
“疯了?”他冷笑一声,声音像卡车引擎在冬日里发出的嘶吼,“我看是你不知道人间疾苦!”
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点开一张截图,狠狠地怼到我面前。
那是我半小时前发的微信朋友圈。
一张在服务区拍下的照片,远山如黛,天空湛蓝。
配文是:“宝宝也想看看外面的世界。”
就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却点燃了焚尽一切的烈火。
“方小蕾看到了。”周远强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她给我打电话,哭着问我,是不是你嫌她这辈子都看不到这样的风景了,故意发给她看的。”
“她用头撞墙,说活着没意思,说我们两口子没安好心!”
我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我没有!我只是......我只是想记录一下......我把她屏蔽了的!”
“你屏蔽了她,她就不会从别的朋友那里看到吗?柳月娥,你是不是觉得你很聪明?”
他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冰锥,刺进我的心脏。
方小蕾,他恩师的女儿。
那个因为多年前一场车祸而双腿瘫痪,从此与轮椅为伴的女人。
那个周远强心中永远的痛,永远的枷锁。
“我没有那个意思,远强,你相信我!”我哭着哀求,“我怎么会去故意刺激她?”
“你有没有,不重要。”他直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像看一个不值一提的物件,“重要的是,小蕾被你刺激到了。”
他关上副驾驶的车门,回到驾驶座,发动了那台巨大的解放J6。
引擎发出沉闷的轰鸣,车身随之震动。
我被绑在座位上,每一次颠簸都让我的五脏六腑跟着翻江倒海。
“周远强,你要带我去哪?你快放开我!”
他目视前方,握着方向盘的手青筋暴起。
“小蕾走不了路,你也别走了。”
“从今天起,到这趟货送到新疆,九十九天,你就这么坐着。”
“你跟她感同身受了,就知道什么叫错了。”
九十九天!
我的血瞬间凉了。
从华南到新疆,漫长的几千公里,九十九天的禁锢之旅。
他要用这种方式,惩罚我。
他要让我,用我和孩子的痛苦,去给方小蕾赎罪。
车子缓缓驶出服务区,汇入国道上望不到尽头的车流。
我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景物,绝望像潮水般将我淹没。
这时,对讲机里传来了搭伴跑车的老王的声音。
“强子,走了啊?你家月娥呢?”
周远强拿起对讲机,语气平淡地回了一句。
“她累了,在副驾上睡觉。”
说罢,他关掉了对讲机。
车厢里,只剩下引擎的轰鸣和我压抑不住的、绝望的啜泣声。
第2章
我的双腿已经开始麻木,继而转向一种针扎般的刺痛。
孕期的浮肿,加上长时间的捆绑和无法动弹,让我的小腿肿得像发面馒头,紧绷的皮肤下,血管突突地跳着。
每一次车身的颠簸,都像有人拿着锤子在敲我的骨头。
周远强一言不发,专注地开着车。
他那张冷硬的侧脸,在仪表盘幽绿的灯光下,显得格外陌生和可怕。
我们已经连续行驶了六个小时。
我的嘴唇干裂,喉咙里像着了火。
“远强......我想喝水......”我声音沙哑,带着祈求。
他仿佛没听见,眼睛依旧盯着前方。
“我求你,给我口水喝......”我的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
他终于烦躁地皱了皱眉,从旁边拿起一瓶矿泉水,拧开,没有递给我,而是直接举到我嘴边。
我狼狈地仰着头,大口大口地喝着,水流得太急,呛得我剧烈地咳嗽起来。
水洒在了我的衣襟上,冰冷刺骨。
“咳......咳咳......”
他粗暴地收回水瓶,扔在一边,“没用的东西。”
这句冰冷的话,比洒在身上的冷水更让我心寒。
天蒙蒙亮时,我们进了下一个服务区。
老王那辆东风天龙紧跟着我们停了下来。
车门打开,老王跳了下来,他是个热心肠的中年男人,平时总爱跟我们开玩笑。
“强子,你这是要修仙啊?开了一整夜!”老王揉着惺忪的睡眼走了过来。
周远强熄了火,下了车,挡在副驾驶门前。
“赶时间。”他声音里透着疲惫。
“弟妹呢?还没醒?这可真能睡。”老王说着,就想凑过来看看。
周远强一把拦住他,“睡得沉,别吵醒她。”
“我看看怎么了?月娥!月娥!”老王不疑有他,扯着嗓子喊了两声。
我听到了,我想回应,我想求救!
我张开嘴,拼命地想发出声音,可喉咙里只能挤出几声微弱的呜咽。
我的身体被安全带和绳子牢牢固定着,连挣扎的幅度都小得可怜。
周远强脸色一变,眼神瞬间变得狠厉,“王哥!我说了她睡着了!”
老王被他的语气弄得一愣,随即皱起了眉,“强子,你吃枪药了?怎么回事?”
他绕过周远强,执意扒着车窗往里看。
清晨微弱的光线透过车窗,照亮了车厢。
老王看清了我的样子。
看清了我被绳子捆绑的双腿,看清了我苍白如纸的脸,看清了我满眼的泪水和绝望。
他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取而代之的是震惊和愤怒。
“周远强!”老王的声音陡然拔高,指着他的鼻子,“你他妈在干什么?!你这是犯法!”
周远强面不改色,冷冷地盯着他。
“这是我的家事,王哥,你最好别管。”
“家事?你把怀着孕的老婆绑起来,叫他妈的家事?”老王气得浑身发抖,“你赶紧把人放了!不然我他妈现在就报警!”
“你报啊。”周远强轻蔑地笑了笑,“警察来了,我就说她孕期情绪不稳定,有自残倾向,我这是为了保护她。”
“你......你混蛋!”老王气得说不出话来。
周远强不再理他,转身去车后的水箱接水洗脸。
老王急得团团转,他再次凑到车窗边,压低声音对我说。
“月娥,你别怕,他是不是疯了?你等着,我想办法!”
我拼命地眨着眼睛,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
希望,在这一刻,像一根脆弱的稻草,被我紧紧抓住。
可周远强很快就回来了。
他看了一眼焦急的老王,又看了一眼车里的我,眼神更加冰冷。
他拉开车门,没有解开绳子,而是当着老王的面,从储物格里拿出一个黑色的布袋,不由分说地套在了我的头上。
“唔!唔唔!”
眼前瞬间一片漆黑,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我听到老王在外面愤怒地咆哮:“周远强!你不是人!你会遭报应的!”
周远强关上车门,隔绝了老王的声音。
他在我耳边,用只有我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恶魔般地低语。
“想求救?柳月娥,我告诉你,这九十九天,你就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你越是挣扎,我越要让你知道,什么叫绝望。”
汽车再次发动,带着我,坠入更深的黑暗地狱。
第3章
头上的黑布袋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取了下来。
或许是在我因为缺氧而昏过去之后。
再次恢复意识,车子依然在行驶。
窗外的景象已经从南方的郁郁葱葱,变成了北方的萧瑟荒凉。
时间,在这狭窄的空间里失去了意义。
我不知道过去了多少天,只知道日出日落,循环往复。
我的双腿早已失去了知觉,它们像两根不属于我的木头,冰冷、浮肿、僵硬。
小腿上被绳子勒出的深痕已经溃烂,渗出黄色的黏液,散发着一股淡淡的腐臭味。
长期的禁锢,让我的肌肉开始萎缩。
我成了一个活着的木乃伊,被困在这移动的铁棺材里。
一日三餐,由周远强决定。
他心情好时,会把面包和水递到我嘴边。
他心情不好时,我便要饿上一整天。
最让我崩溃的是生理问题。
他会用一个塑料桶,在我需要的时候,极其不耐烦地放在我身下。
那种毫无尊严的暴露,每一次都让我羞愤欲死。
我哭过,闹过,咒骂过。
可他始终无动于衷。
他就像一个精密的、没有感情的机器,唯一的任务就是开车,以及看管我这个囚犯。
老王没有再跟我们搭伴。
或许是被周远强吓退了,又或许,周远强故意甩掉了他。
我唯一的希望,也破灭了。
在这无尽的绝望中,腹中胎儿的每一次胎动,成了我唯一的慰藉。
他(她)还活着。
我的宝宝还活着。
我常常把手放在肚子上,感受着那一下下有力的律动。
“宝宝,别怕,妈妈在。”
“妈妈会保护你的,一定会的。”
我一遍遍地在心里默念,这成了支撑我活下去的唯一信念。
这天,车子停在一个偏僻的休息点。
周远强下车去检查轮胎。
我靠在椅背上,疲惫地闭上眼,手轻轻地抚摸着孕肚。
突然,他的手机响了。
就放在中控台上,离我不到半米远。
屏幕亮起,来电显示是——“小蕾”。
我的心脏猛地一缩。
电话响了很久,周远强没有回来。
它不知疲倦地响着,像一声声催命的符咒。
终于,电话挂断了。
紧接着,一条微信消息弹了出来。
屏幕自动亮起,我能清晰地看到那条消息的预览。
方小蕾:“强哥,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气?你别这样,我只是......只是太想能站起来了。我做梦都想跑起来,像正常的女孩一样。你答应我的事,不会忘了吧?”
答应她的事?
什么事?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周远强回来了,他拿起手机,看了一眼,眉头皱了皱,然后开始打字回复。
因为角度问题,我看不清他回了什么。
但我看到他打完字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那声叹息里,充满了疲惫、愧疚,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挣扎。
过了一会儿,方小蕾的电话又打了过来。
这次,周远强接了。
他没有避讳我,按下了免提。
“喂,小蕾。”
“强哥......”方小蕾的声音带着哭腔,委屈又可怜,“你是不是嫌我烦了?嫌我是个累赘?”
“没有,别胡思乱想。”周远强的声音不自觉地放柔了,“我只是在开车,累了。”
“对不起,强哥,都是我不好,我不该给你添麻烦。”方小蕾抽泣着,“我就是......我就是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能‘感受一次奔跑’。哪怕只有一次也好。”
“我懂。”周远强的声音低沉沙哑。
“所以......你答应我的,等柳月娥生了孩子......就把孩子给我,对不对?”
方小蕾的声音像一条毒蛇,缠住了我的心脏,越收越紧。
我浑身的血液,在这一瞬间,全部凝固了。
“我不能走,就让我的孩子替我走遍千山万水。”
“强哥,你用一生来补偿我,就从这个孩子开始,好不好?”
车厢里死一般的寂静。
我能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一下,一下,撞击着我的耳膜。
我死死地盯着周远强的侧脸,等待着他的回答。
那将是,对我的最终审判。
时间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
我听到周远强,用一种我从未听过的,沉重而决绝的语气,缓缓地,说出了一个字。
“好。”
轰——
我的世界,彻底崩塌了。
第4章
原来,这才是他真正的目的。
惩罚我,只是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
禁锢我,是为了让我变得虚弱,变得无法反抗。
他要的,从来不是我的忏悔,而是我腹中的孩子。
他要用我的孩子,去填补他对另一个女人的亏欠。
何其荒唐!何其残忍!
“不......”
我发出了野兽般的嘶吼,用尽全身力气去挣扎。
“周远强!你不是人!你是个畜生!”
“那是我的孩子!你凭什么把他给别人!!”
我用头去撞车窗,用牙去咬绑在腿上的绳子。
我疯了,彻底疯了。
周远强被我的反应吓了一跳,他猛地掐住我的肩膀,将我死死按在座椅上。
“你给我冷静点!柳月娥!”
“冷静?你让我怎么冷静!”我双目赤红,死死地瞪着他,“你要抢走我的孩子!你还让我冷静?!”
“这是我欠小蕾的!”他咆哮道,“当年如果不是我,她的腿就不会断!她这辈子都毁了!我拿一个孩子补偿她,有什么不对?!”
“你欠她的,凭什么要我的孩子来还?!”
“因为你是我老婆!你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我说了算!”
他那理直气壮的模样,让我感到一阵阵的眩晕和恶心。
我的挣扎渐渐弱了下去,不是因为屈服,而是因为耗尽了所有的力气。
我靠在椅背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心如死灰。
“周远强,”我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你如果敢动我的孩子,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他冷哼一声,松开我,重新发动了汽车。
“那我等着。”
从那天起,我不再说话,不再哭闹,也不再进食。
我用沉默和绝食,进行着我最后的反抗。
我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垮了下去。
脸颊深陷,眼窝发黑,整个人瘦得只剩下一副骨架,只有肚子依然高高隆起,显得格外突兀。
周远强似乎也有些慌了。
他开始强行给我灌水,灌米糊。
我拼命反抗,把灌进去的东西全都吐了出来。
吐了他一身。
他终于被激怒了,狠狠地给了我一巴掌。
“你他妈想死是不是?你想带着我的孩子一起死?!”
我偏过头,脸上火辣辣的疼,嘴里满是血腥味。
我看着他,笑了。
“是啊,我就是想死。”
“我要带着我的孩子,一起离开这个地狱。”
“周远强,你和你那宝贝小蕾,就等着下辈子吧。”
他被我的笑容和话语激得浑身发抖,却终究没再动手。
或许,他怕真的把我打死了。
毕竟,在他的计划里,我这条命,还要留到孩子出生的那一刻。
车子进入了新疆境内。
路况变得越来越差,戈壁滩上的风,刮得车窗呜呜作响。
路面颠簸得厉害,每一次剧烈的震动,都让我的腹部传来一阵阵下坠般的疼痛。
我知道,我的身体已经到了极限。
在一个黄昏,车子为了躲避一只突然窜出来的野兔,猛地打了一把方向盘,紧接着一个急刹。
巨大的惯性让我整个人向前冲去,又被安全带狠狠地勒了回来。
就在那一瞬间,我感觉小腹深处,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
仿佛有什么东西,被硬生生地扯开了。
“啊——”
我痛得惨叫出声,额头上瞬间布满了冷汗。
一股热流,不受控制地从我身下涌了出来。
温热的、黏稠的......
是血。
我惊恐地低下头,看到鲜红的血液,正从我的裤腿里不断渗出,染红了座椅,在脚下汇成一小滩。
第2章
周远强也发现了不对劲。
他猛地转过头,看到那片刺目的红色,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月娥!你怎么了?!”
这是这几十天来,他第一次用正常的语气叫我的名字。
可我已经听不清了。
剧痛像潮水般席卷了我的全身,我的意识开始模糊,眼前一阵阵发黑。
胎盘早剥。
长期禁锢、营养不良、加上刚才那一下剧烈的颠簸......
我脑海中闪过这个医学名词。
大出血......救不回来了......
我的孩子......我的宝宝......
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抬起手,想要摸一摸我的肚子。
可那只手,却在半空中无力地垂了下去。
视野的最后一幕,是周远强那张惊慌失措、写满了恐惧的脸。
他解开我的绳子,语无伦次地喊着我的名字,拼命地想把我抱起来。
“月娥!月娥你醒醒!别吓我!”
“我送你去医院!马上就去!你会没事的!孩子也会没事的!”
我看着他,想笑。
周远强,现在才知道怕吗?
晚了。
一切都太晚了。
黑暗,如温柔的潮水,将我彻底淹没。
我死了。
在距离目的地只有最后几百公里的地方,死在了这辆囚禁了我几十天的货车上。
一尸两命。
第5章
我的灵魂,轻飘飘地浮了起来。
我低头,看见自己躺在周远强的怀里,脸色灰败,双目紧闭。
鲜血染红了他的半边身子。
他像一尊石化的雕像,抱着我冰冷的尸体,一动不动。
天,彻底黑了。
戈壁滩的夜晚,寒风呼啸,宛如鬼哭。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束刺眼的车灯由远及近。
是老王。
他终究还是不放心,追了上来。
老王跳下车,看到车里的惨状,整个人都傻了。
“月......月娥......”他哆嗦着嘴唇,好半天才发出声音,“强子......这......这是怎么回事?”
周远强没有回答。
他的眼神空洞,仿佛灵魂已经被抽走。
老王看着我腿上那已经嵌入皮肉的绳子,还有那满车的血,瞬间明白了什么。
他眼眶一红,指着周远强,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
“周远强......你......你害死了她......”
老王没有再多说,他转身跑回自己的车上,拿起了手机。
他报警了。
警车和救护车的声音,划破了荒野的死寂。
我被盖上白布,抬上了救护车。
法医鉴定结果很快就出来了:孕妇因长期遭受非法禁锢,营养严重不良,导致胎盘早剥,大出血死亡。
周远强,因涉嫌非法拘禁致人死亡,被当场逮捕。
我跟在他的身边,看着他被戴上手铐,押上警车。
他全程没有反抗,也没有说话,像一个没有灵魂的木偶。
在警局的审讯室里,他交代了一切。
从朋友圈那张照片开始,到方小蕾的电话,到他决定绑住我,再到那个抢夺孩子的荒唐计划。
他叙述的语气很平静,平静得仿佛在说别人的故事。
警察在做笔录时,需要核实他提到的那场多年前的车祸。
他们从档案室里,调出了当年的车祸调查卷宗。
一份复印件,放在了周远强的面前。
“你核对一下,事故信息是否属实。”一名警察公事公办地说。
周远强麻木地拿起那几张纸。
我飘在他的身后,也看向那份卷宗。
上面清晰地记录着:
事故时间:XX年XX月XX日。
事故地点:G318国道XX路段。
事故概述:重型半挂牵引车(驾驶员:周远强)与一辆小轿车发生碰撞,导致小轿车乘客方小蕾双腿重伤,终身残疾。
然后,是事故责任认定。
我的目光,和周远强的目光,同时定格在了那一行字上。
【事故主因:对方小轿车在弯道处违规越实线变道超车。】
【次要责任:周远强,存在疲劳驾驶行为。】
周远强握着纸的手,开始微微颤抖。
他猛地翻到下一页,那是证人笔录和现场勘查报告。
其中一份,是当时小轿车司机的证词。
司机说:“当时坐在副驾的方小姐一直在和她男朋友打电话吵架,吵得非常凶。过那个急弯的时候,我减速了,但她突然尖叫了一声,伸手过来抢我的方向盘,我根本来不及反应,车子就失控了......”
报告的最后,还附了一张现场照片。
方向盘上,清晰地留下了两个人的指纹痕迹。
一个是司机的,另一个,经过比对,属于方小蕾。
轰!
仿佛一道惊雷,在周远强和我的脑海中同时炸响。
这么多年,他一直以为,是他的疲劳驾驶,毁了方小蕾的一生。
他把所有的罪责,都揽在了自己身上。
他用无尽的愧疚和自责,给自己打造了一座囚笼。
他也因此,把我拖进了地狱,害死了我和我们的孩子。
可真相却是,那场事故的始作俑者,根本就不是他!
是他一直以来,用生命去愧疚、去补偿的那个女人,方小蕾!
是她,亲手造成了自己的悲剧!
“呵呵......”
审讯室里,响起了周远强低沉的笑声。
他笑着笑着,眼泪就流了下来。
他抬起头,布满血丝的双眼,空洞地望着天花板。
“我......我他妈就是个傻子......”
“我害死了我老婆......害死了我孩子......”
“我为了一个骗了我这么多年的谎言......”
他突然像疯了一样,用头狠狠地撞向面前的桌子。
“砰!”
“砰!”
“砰!”
警察们冲上去,死死地将他按住。
而他,只是在无尽的悔恨和痛苦中,发出了野兽般绝望的嘶吼。
“啊——!!!”
我飘在空中,冷冷地看着他。
周远强,现在知道真相了?
现在知道痛了?
可惜,太晚了。
我的命,我孩子的命,再也回不来了。
第6章
因为证据确凿,加上周远强主动认罪,案子很快就定了性。
但由于他在审讯过程中精神受到巨大刺激,出现了严重的应激障碍,法院决定先对其进行精神鉴定和强制治疗。
我跟着他,被转到了市里的精神病院。
就是那家,当初赵圆圆声称抑郁症复发,苏文卿把我关进去的精神病院。
真是讽刺。
周远强被注射了镇定剂,安静地躺在病床上。
但即使在睡梦中,他的眉头也紧紧地锁着,眼角不断有泪水滑落,嘴里反复地呢喃着两个字。
“月娥......月娥......”
我没有丝毫动容。
一声声的呼唤,换不回我和孩子的命。
几天后,老王来看他。
这个朴实的男人,眼眶红肿,看起来苍老了许多。
他带来了我的骨灰盒。
一个很小的,白玉色的盒子。
老王把骨灰盒放在床头柜上,声音沙哑。
“强子,月娥火化了。我想着,她最挂念的还是你......我把她给你送来了。”
周远强缓缓睁开眼,他的目光落在那个小小的盒子上,瞬间凝固了。
他伸出颤抖的手,想要去触摸,却又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缩了回来。
他死死地盯着那个盒子,身体筛糠般地抖动起来。
“她......就剩这么点了?”他问。
老王别过头,擦了擦眼角,“嗯。”
“哈哈......哈哈哈哈......”周远强突然大笑起来,笑声凄厉又绝望,“我老婆......我儿子......就变成这么个小盒子了......”
他笑着笑着,就猛地从床上一跃而起,一把抱住那个骨灰盒,像是抱着全世界最珍贵的宝贝。
他将脸紧紧地贴在冰冷的盒子上,嚎啕大哭。
“月娥!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你啊!”
“我混蛋!我不是人!我害了你!我害了我们的孩子!”
“你回来......你回来打我骂我......求你回来......”
他哭得像个孩子,撕心裂肺,肝肠寸断。
整个病房,都回荡着他悔恨的哭声。
我飘在旁边,静静地看着。
周远强,你的眼泪,真廉价。
哭声,渐渐停了。
周远强抬起头,通红的双眼里,是一种令人心悸的平静。
那是一种暴风雨来临前,死一般的平静。
他看向老王,声音嘶哑,却异常清晰。
“王哥,帮我个忙。”
“......你说。”
“帮我......从这里出去。”
老王愣住了。
周远强抱着我的骨灰盒,一字一句地说:“我要去带月娥,见一个人。”
“我要带她,去讨个公道。”
我瞬间明白了,他想去找谁。
方小蕾。
半个月后,在一个雷雨交加的夜晚。
周远强,逃出了精神病院。
是老王帮的他。
我不知道老王为什么要这么做,或许,他也觉得,周远强和我,需要一个了结。
周远强开着老王偷偷给他准备好的车,车上放着我的骨灰盒,一路向着方小蕾所在的城市疾驰而去。
他找到了她。
在一个高档的疗养院里。
方小蕾正坐在轮椅上,在花园里悠闲地听着音乐,保养得极好的脸上,带着一丝百无聊赖的惬意。
她似乎完全不知道,我和周远强身上发生了什么。
她还在做着,拥有一个“替她奔跑的孩子”的美梦。
当周远强抱着骨灰盒,像个幽灵一样出现在她面前时,她脸上的惬意瞬间变成了惊愕。
“强......强哥?你怎么来了?这是......什么?”
周远强没有回答她。
他只是看着她,脸上缓缓绽开一个诡异的笑容。
“小蕾,我来接你了。”
他的声音,温柔得让人毛骨悚然。
“我来,帮你实现那个愿望。”
不等方小蕾反应过来,周远强就猛地上前,连人带轮椅,将她拦腰抱起。
“啊!周远强你干什么!放开我!”方小蕾尖叫起来,拼命挣扎。
可她的力气,在周远强那钢铁般的臂膀面前,不值一提。
他抱着她,大步流星地走向停在疗养院门口的那辆解放J6。
那是我死去的那辆车。
不知道老王用什么方法,把它开了出来。
周远强拉开车门,将方小蕾和她的轮椅,一起塞进了副驾驶。
他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安全带和钢丝绳,将她和轮椅死死地固定在座位上。
那捆绑的方式,和我当初,一模一样。
方小蕾终于感到了恐惧。
“周远强!你疯了!你要干什么!救命啊!救命!”
周远强不理会她的尖叫,他将我的骨灰盒,小心翼翼地放在了驾驶座旁边的位置。
然后,他坐上驾驶座,发动了汽车。
巨大的货车,发出一声咆哮,冲进了雨幕之中。
“周远强!你要带我去哪儿?!柳月娥呢!她肚子里的孩子呢?!”方小蕾还在歇斯底里地尖叫。
周远强一边开车,一边扭过头,对着她笑。
那笑容,在闪电的映照下,显得无比狰狞。
“别急,很快,你就能见到她们了。”
货车一路狂奔,向着城外最险峻的那座盘山公路开去。
雨越下越大,山路湿滑,一边是山壁,另一边,就是万丈悬崖。
方小蕾看着窗外那深不见底的黑暗,终于吓得面无人色。
“不......不要......强哥,我求你了,你放我下去......我什么都不要了......孩子我也不要了......”
“晚了。”
周远强轻声说。
车子开到了最急的一个回头弯。
他缓缓地,解开了自己的安全带。
他转过头,对着已经吓得失禁的方小蕾,露出了一个灿烂到极致的笑容。
“你不是想体验奔跑吗?”
“这次,最刺激!”
“我老婆孩子,在终点等我们!”
说罢,他猛地一打方向盘。
巨大的货车,像一头失控的钢铁巨兽,呼啸着,义无反顾地冲破护栏,坠向那深不见底的悬崖。
风声在耳边呼啸。
方小蕾的尖叫,被彻底吞没。
我看到周远强的脸上,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解脱的、安详的表情。
他的嘴唇在动。
我读懂了。
他说的是:月娥,我来了。
我的灵魂,绕着那坠落的火焰盘旋。
眼泪,无声地滑落。
周远强,这趟无尽的公路,这趟九十九日的禁途......
终于,到站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