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姐一愣,“啥?你要跟周老师离婚?”
乔淑道:“是的,我们结婚三年,彼此怨恨,与其后半辈子相互折磨,不如离婚放过对方,我们没有孩子,没有羁绊和牵扯,离婚了对谁都好。”
周姐沉默了。
她丈夫是钢铁厂的主任,年纪轻轻很有本事,可是有本事的人脾气也大,稍有不顺心对她动辄打骂。
她曾多次动过离婚的念头,可是想到孩子没有妈,她又咬咬牙忍了下来。
“淑芬,你不再考虑考虑?”毕竟,周老师脾气很好,打不还手,骂不还口,除了不搭理你,对邻居,对学生,对朋友都很热情,不像我家那口子,是个火爆脾气,动不动就打人。”
乔淑芬摇了摇头:“冷淡暴力其实比家暴更可怕,通过精神虐待一个人,把她逼疯毁掉,跟家暴相比,周立安极度自我,极度自私,不管什么时候,他都不会觉得自己有错,通过无声的沉默,逼我妥协,逼我低头,逼我发疯,他从来不会共情我,根本不会心疼我,就算这次我被他的学生联合小混混拐卖,他都觉得他的学生无辜,觉得我无理取闹,他从不会站在我的角度去思考问题,我俩在一起注定不会幸福。”
听她这么一说,周姐觉得自己没那么可怜了。
虽然她和丈夫吵吵闹闹,丈夫有时候会动手,却从不会冷淡沉默,起码该沟通的不会少。
她叹了口气:“你的事儿我也不能过多插手,你心里明白就行,这两天我看看有没有合适的铺位,有的话你就搬过去住。”
“谢谢周姐,周姐你人真好,下次姐夫再动手,你甭让着他,这人生啊就像弹簧,你弱他就强,你强他就弱。”
人喜欢会说的,狗喜欢刷锅的,她以后想要混的好,必须学会嘴甜拍马屁。
跟周姐攀好关系,说不定能分她一间单独宿舍呢。
周姐手被烫伤,请了几天假,乔淑每天下班儿都提着水果去看她。
周姐的女儿10岁了,扎着麻花辫儿,个子高挑,乖巧懂事儿。
放学回家,帮妈妈洗衣做饭做家务,干完这些,乖乖趴在桌子上写作业。
乔淑连连夸了好几句,“周姐,你女儿长得真好看,我要是有你女儿这个颜值,我出门都横着走。”
周姐噗嗤一声笑了,“哪有你说的这么好看,小丫头片子而已。”
结婚这么多年,她没生出儿子,丈夫不满,婆婆也不满。
“新社会女人也能顶起半边天,咱们桂芳学习好,长得漂亮,以后不比男人差。”
周姐笑容苦涩:“希望如此吧。”
第2日,周姐来了大食堂,告诉乔淑有空宿舍了,还是单间儿。
一般这些一间一楼的单间宿舍,都是给食堂小领导住的,乔淑刚升职,按理说没这个待遇,但是这几天她提着水果鸡蛋看望周姐,周姐心里感动,就向领导帮忙申请了单间宿舍。
搬宿舍那天,乔翠花喜滋滋提着大皮箱,“姐,你真有本事,一下子从洗碗打杂的临时工成了正式工,工资直接翻倍。”
想到自己还苦逼的挤在二十人一间大通铺,她就垮脸。
“你搬过来跟我一起住,正好跟我作伴儿。”
翠花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我才不要搬过来住,我不能脱离集体,否则她们要在背后蛐蛐我了。”
搬过来住多不自由,姐姐那双眼睛盯着,她就没办法跟对象约会了。
单间宿舍很小,十平左右,里面有间上下铺,和一张陈旧的破桌子。
上铺没人,乔淑直接将行李放在上铺,床底下放盆和鞋子。
厕所是公用的,洗漱池也是公用的,小厨房也是公用的。
被褥是翠花拿过来的,她说她有多余的,天还没完全冷,让姐姐先盖着,过两天回村儿再拿几床被子。
乔淑想到陪嫁的十床被子还在周立安家,包括缝纫机,梳头箱都没搬,等离婚证领了,直接让哥哥开车一次性拉走。
一切收拾妥当后,她去了国营大食堂上班。
她时不时冒两句菜谱,什么大盘鸡,地锅鸡,周姐都惊呆了。
因为乔淑所说的这些菜,她没听说过,更没做过。
乔淑自然知道,大盘鸡大约出现在20世纪80年代,地锅鸡出现在20世纪70年代的苏北,周姐没听说过很正常。
她毫不吝啬,将大盘鸡和地锅鸡的秘方教给周姐。
周姐愈发觉得乔淑同志可靠,比她手底下那帮徒弟懂得感恩,更有集体责任感。
周末工厂放假,国营大食堂实行倒班制,早中晚三班倒。
升职正式工的乔淑也有休息天,今天是周末,又轮到她休息,她收拾收拾就去了周立安的住处。
周立安正在和赵卫东喝酒。
“她收拾行李就走了,也没回乔家沟,你说她能去哪里?”
赵卫东叹了口气:“周老师,不是我说你,你妻子有没有找同事,或者在哪里上班儿,你都不知道吗?”
周立安一愣,他还真不知道。
这么多年,他只当乔淑芬是空气,谁知道她和谁交好?又在哪里上班儿?
赵卫东道:“这么多天她没找你,估计离婚不是真的,诚心和你冷战呢,你就主动找上门儿,服个软儿,你的学生不就放出来了,非得在这儿耗,你们俩……我都懒得说。”
正说着,赵卫东目光不经意一瞥,瞥到一抹身穿布拉基浅蓝色裙子的女人,两边绑着三寸长的发辫,正缓缓朝这走来。
她熟悉的掏出钥匙开门,赵卫东“噗”喷出一口酒,用胳膊肘捅了捅周立安,“周老师,你看谁来了?”
乔淑芬来了,还打扮那么漂亮,明显上门儿找周立安求复合来了。
他不在这儿当电灯泡,赶紧脚底抹油。
赵卫东打开门,笑呵呵跟乔淑打了声招呼:“弟妹来啦,我先走,你俩聊。”
他蹬起自行车一溜烟儿蹿了个没影儿。
乔淑刚好抬头,目光不经意间撞进周立安扫过来的眸子里。
她举了举手中的钥匙,解释道:“我有东西落下了,过来拿。”
她径直走到自己的床铺,蹲下身,在床底下一阵翻找,找出破旧的麦乳精桶,擦了擦灰抱进怀里。
她朝周立安望去,“今天是周末,你跟我回乔家沟一趟,大队长已经答应写离婚报告,只要你签字儿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