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医生办公室的冷气开得很足,我却出了一身的冷汗。
每一滴汗,都带着灼人的绝望。 医生把豆豆的检查报告推到我面前,语气沉重。 “林女士,情况很不好。” “孩子的心脏已经出现衰竭迹象,手术刻不容缓。” 他顿了顿,说出一个数字。 “至少,三十万,一分不能少。” 我失魂落魄地走出房间,跌坐在医院冰冷的走廊上。 可一想到病床上呼吸微弱的豆豆,我又猛地擦干眼泪,爬了起来。 我回了娘家,跪在地上求他们,他们哭着摇头,说家里实在没钱。 我去了银行,抵押了母亲留给我唯一的农村房产,那点钱对于三十万来说,也只是杯水车薪。 我开始去做日结工,在四十度的高温下搬运建材。 水泥袋磨破了我的肩膀,汗水流进伤口,疼得我浑身颤抖。 江伟涛来看过我一次,他没有带鸡汤,而是带来了一个信封,眼神里充满了狂喜。 他握住我粗糙的手,眼圈瞬间就红了。 “琼丹,钱有了!钱有了!我找我爸以前的老战友借到了!二十万!他答应了,明天就打过来!” 他把我的手贴在他的脸上,声音激动到哽咽,“豆豆有救了!我们的儿子有救了!你不用再这么拼命了!” 那一刻,看着他真挚的眼泪,我几乎要相信了。 他描述得那么具体,那么真实,让我心中死去的灰烬,又燃起了一丝火星。 我攥着那个信封,以为里面是希望。 可他晚上回来的时候,整个人都垮了。 他喝得酩酊大醉,跪在我面前,狠狠地扇自己耳光。 “钱没了……没了……” 他哭着说:“他老婆知道了,说我们家都要花五十万买宝马办婚礼了,怎么可能缺三十万给孩子看病?她说我们是骗子,是拿孩子当借口骗钱!她把电话打到了珊珊爸妈那里去求证……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了……” 我的希望,不是被他亲手掐灭的,而是被他们全家炫耀的“脸面”亲手烧掉的。 这比他单纯的欺骗,更让我感到刺骨的寒冷。 走投无路之下,我找到了放高利贷的。 在合同上按下红手印的那一刻,我知道我把自己的后半生也卖了。 手术前一晚,我终于凑齐了那笔沾着我血泪的救命钱。 我把那张薄薄的银行卡攥在手心,那是我儿子的命。 推开家门,屋里的景象让我停住了脚步。 婆婆张桂芬、老公江伟涛、小叔子江海涛,还有他的未婚妻珊珊,四个人整整齐齐地坐在沙发上,表情严肃,在开一场审判我的家庭会议。 婆婆率先开了口,语气里没有一丝商量的余地。 “琼丹,你凑的钱,先拿出来。” “海涛要买车,珊珊家说了,婚车必须是五十万的宝马,不然这婚就不结了。” “我江家的脸,不能丢!” 我攥紧了手里的卡,指甲深深陷进肉里。 “妈,这是豆豆的救命钱!” 珊珊在一旁挽住江海涛的胳膊,娇滴滴地开口。 “嫂子,我知道你心疼豆豆,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她瞥了一眼卧室的方向,声音轻飘飘的。 “再说,人要往前看。有的人生来就是享福的命,有的人生来就是还债的命。豆豆这病,不就是你们的债吗?” 江海涛立刻接话,理直气壮地看着他哥。 “哥,你得帮我!” “这可是我一辈子的幸福!” 我没有理会他们,目光死死地钉在江伟涛身上。 他是我的丈夫,是豆豆的父亲。 我等着他开口,等着他为自己的儿子说一句话。 他不敢看我的眼睛,额头的汗珠一颗颗滚落,混着那股我已无比熟悉的“绝世名伶”香水味。 他站起来,走到我面前,不是抓我的手,而是直接来抢我手里的卡。 他的力气很大,我的手被他掰得生疼。 他掰着我的手,脸上却露出痛苦的神情。 “琼丹,算我求你,为了我,为了这个家。” 他的声音软了下来,带着哀求,“豆豆……豆豆他也是我的儿子,我怎么会不心疼?” 他放轻了力道,转而握住我的手腕,把我的手包在他的掌心,“但我们先过了眼前这个坎,车买了,珊珊家满意了,这个家才能安稳。家安稳了,我才能有精力去给豆豆想办法,对不对?” 他直视着我,眼睛里有泪光,“我保证,我再去想办法,我再去借!这次我谁都不靠,我就是去卖血,也把钱给你凑回来!琼丹,你再信我最后一次!” 我看着他躲闪的眼神,听着他空洞的保证,闻着他身上背叛的味道。 我心中最后一丝名为“家庭”的东西,在这闷热的夜里,彻底蒸发了。 我笑了。 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在他们四个人错愕的目光中,我松开了手。 银行卡“啪”地一声掉在地上。 我擦掉眼泪,清晰地开口。 “好。” “我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