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头疾稍愈后,父亲未言缘由,便携唐妙离开了陈塘关。

她总觉遗忘了些紧要的记忆,父亲却道她所失皆是无关痛痒的琐碎,这半载光阴与她从前平淡的日子并无二致。

父亲虽是游医,但在陈塘关定居多年,自她七岁起就是居住在陈塘关,如今反常的离开,让她觉得另有蹊跷。

但父亲不说,她便不去深究,天不会塌下来,日子依然要过。

而离开陈塘关的半月来,唐大夫带着唐妙和这些年的积蓄已定居在偏山的小村落中。

山风带着草木的清新气息拂过唐妙的脸颊,她背着父亲那略显陈旧的藤编药篓,独自上了后山。

越往深处走,人迹越少,鸟鸣也稀疏了些。

唐妙在一处背阴的湿润岩壁旁停下,小心地挖下几株叶片肥厚的石斛,就在她全神贯注时,不远处响起枯枝断裂的声音,她寻着声音看过去,茂密的灌木丛后,一抹纯白极其亮眼。

似是察觉她的目光,那白狐蓬松的尾巴悠然一甩,竟不闪不避,自草丛中款款踱出。

唐妙小心翼翼的走上前,本以为白狐会跑,没想到它不仅没跑,甚至小幅度的走上前靠近唐妙。

她蹲下身,美眸流盼,指尖轻轻抚过白狐光洁如雪的皮毛,触手温软柔滑,一时竟有些爱不释手。

白狐胆子极大,不仅一动不动,还亲昵的用尾巴有一下没一下的扫着唐妙的手。

唐妙本就喜欢毛绒动物,更何况还是如此漂亮且通人性的雪白狐狸,登时心尖都软了,唇角弯起,指尖轻挠它下颌。见白狐舒服得眯起眼,她趁势道:“小狐狸,可愿随我归家?”

白狐撅了撅屁股,尾巴高高扬起,轻轻晃动,眼睛眯成一条柔和的弧度,不知是不是错觉,唐妙好像看到它嘴角微微上扬了。

接受到白狐雀跃的信号,唐妙抱着它的脑袋蹭了蹭,感觉狐狸的毛发温热非常,五指没入蓬松的颈毛间,轻柔揉弄,白狐的耳朵惬意地竖起,喉间溢出满足的“呜呜”声。

忽然想起今日的药材还没有采到,唐妙站起来,提了提药篓要往白狐身后的山坡处走去。

白狐的尾巴忽然勾住唐妙的脚踝,不让她走。

唐妙弯腰,摸了摸白狐的耳尖,道:“莫要闹,待我采了所需药材,便带你归家。你这般灵慧,想来爹也会喜欢。”

白狐仍是不松,金眸定定望着她。唐妙心念微动,试探道:“可是前方……有险?”

白狐竟点了点头。

唐妙明白了,虽有些遗憾没能采到需要的药材,但远处乌云涌动,天色将变,并不是去深山的好时机。

也罢,药虽未得,却意外“采”得这灵狐,倒也不算空手而归。

她复又蹲下,与白狐平视,温言道:“如此,便随我走吧,可要跟紧些。”

白狐扭头望了眼身后幽深的山林,见唐妙已走开数步,立刻迈开轻盈的步子,紧紧跟上。

......

与此同时,远处山洞深处。

妲己借雉鸡精护法,正催动女娲石疗愈内伤,幽幽光华流转,她苍白的面色终于恢复几分血色,缓缓睁开双眸。

“大姐!”一旁的雉鸡精见她收功,愤愤不平道,“若非女娲石神效,您这半条命都要折在那姜子牙手里!可恨至极!”

妲己摸了摸胸口的女娲石,仍心有余悸,神识扫了一圈,没有发现弟弟的身影,皱眉问道:“司弦呢?”

稚鸡精解释道:“方才觉察山中闯入一道凡人气息,恐扰了大姐疗伤,我本要去料理了,司弦却说他去探探,让我留在此处护法。”

“嗯。”

妲己点头,忽有些担心道:“司弦功力低微,如今不过堪堪化形,姜子牙为人狠辣,我怕他会对司弦下手,只有将他带在身边我才能安心些。”

雉鸡精眼珠一转,凑近道:“大姐,您身处王宫,伴于大王身侧。司弦容貌过于惹眼,您带着他多有不便。不若让他跟着我?我这点微末道行,护他周全应是无碍的。”

妲己斜睨她一眼,唇角勾起一抹洞悉的浅笑:“行了,你那点小心思,当我看不透么?”

司弦确是姿容绝世,未必能引得大王如何,倒先让她这位义妹垂涎三尺了。

雉鸡精被点破心思,也不羞恼,只扭着身子,眼巴巴地央求:“那……大姐您意下如何呀?”

妲己轻哼一声,指尖点了点她额头:“还能如何?自家的仙葩玉树,岂容外人轻易觊觎?”

雉鸡精闻言大喜,扑上去抱住妲己撒娇:“大姐最疼我了!”

两人聊了这半晌,见司弦还没回来,妲己有些奇怪,道:“这小子,莫不是叫一个凡人剥去皮了,怎么还不回来?”

雉鸡精忙拦住她:“大姐您元气初复,还需静养。我去瞧瞧便是。”

“也好。”

雉鸡精化作一道流光掠出洞外,妲己望着洞口,眸中忧色更深。

她心中隐隐不安。

……

“爹!”

唐妙放下药篓,见父亲坐在院前看医书,亲昵的走过去捏着他的肩膀。

“回来了。”

唐大夫刚转头,就看见跟在唐妙身后慢悠悠踱步进来的狐狸。

他下意识的不喜,皱眉道:“怎么引了只山中野狐。”

白狐吱吱了两声,敌意的看着他。

唐妙见父亲不喜欢白狐,露出了为难的表情,她本以为父亲会和他一样喜欢的。

“爹,这是灵狐。”

见唐妙为自己说话,白狐悄悄收起尖爪,温顺的走到她脚踝边趴下。

“罢了,你喜欢便留着吧。”

父亲一贯顺她的意,也不再多说,摆摆手让她坐到一旁。

待唐妙依言坐下,唐大夫却长长叹了口气,眉宇间愁绪凝结:“过了年,你便满十五了。”

唐妙瞬间意识到父亲要说什么,垂眸不语。

唐大夫知女儿性软,对婚事也从不推拒,只是女儿这般花容月貌,他实在不愿什么泛泛之辈来触女儿的霉头,但这些年来他走南闯北,能与唐妙美貌相配之人百中无一,如今在这小村落,都是些粗俗糙汉,哪里有人能娶得了他的掌上明珠。

他当真为此事犯愁。

唐妙瞧着父亲疲惫的面容,紧了紧袖中的手指,轻声道:“爹,女儿可以不嫁的。”

“这如何能行?”

他虽然也想过,但他终究是要走在唐妙前面的,她既于医术一道无缘,又如此柔弱貌美,日后一人之路走的该何其艰难。

白狐显然听懂了这番对话,喉间发出焦急的“呜呜”声,抬起爪子刚要去扒拉唐妙的裙角,空中响起了只他一人能听到的声音:

‘司弦,你在这做什么!’

耳尖一动,他眯了眯眼看向头顶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