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躯承天命,民心聚星火**
刺骨的寒风卷过李家村的废墟,呜咽着,如同无数亡魂在低泣。黑风观主带来的“九幽玄煞”虽然散去,留下的却是满目疮痍和深入骨髓的寒意。房屋倒塌大半,焦黑的梁木与融化的冰雪混合着泥泞,空气中弥漫着焦糊、血腥和冰水特有的清冷气息。
村民们从冰封中解冻,如同从一场漫长的噩梦中惊醒。冻伤的剧痛、目睹浩劫的惊恐、失去亲人的悲恸交织在一起,化作此起彼伏的呻吟和压抑不住的哭嚎。劫后余生的庆幸,被眼前的惨状和家主兄妹生死未卜的绝望所淹没。
“家主!秀儿丫头!”三婆婆撕心裂肺的哭喊,如同投入死水的石子,瞬间唤醒了更多人的意识。村民们挣扎着,不顾身上的冻伤和疼痛,相互搀扶着,踉跄着涌向李阳和李秀儿倒下的地方。
李阳静静地躺在冰冷的泥泞中。他身上的道袍早已破碎不堪,被鲜血和冰水浸透。裸露的皮肤上布满了细密的裂痕,如同破碎后又勉强粘合的瓷器,透着一股触目惊心的脆弱。他的脸色是一种死气的灰败,嘴唇乌紫,气息微弱得几乎断绝。更令人心悸的是,他周身原本隐隐流转的、代表天医命格本源的那层温润宝光,此刻黯淡到了极点,如同风中残烛,仿佛随时都会彻底熄灭。命格重创,本源枯竭,这是比肉身伤势更致命的打击!
而几步之外,李秀儿蜷缩在冻结的土墙下,小脸青紫,嘴角残留着刺目的血痕,同样昏迷不醒。她身上没有李阳那样恐怖的裂痕,但气息同样微弱,仿佛一盏随时会熄灭的油灯。然而,细心的人或许能发现,她裸露的脖颈处,一道极其微弱的、如同月华般清冷的光晕,在她苍白的皮肤下极其缓慢地流转着,护住了她最后一丝心脉生机。这是太阴灵体在沉寂前最后的守护。
“快!抬到屋里去!地上太冷!”李石柱强忍着冻伤的剧痛,嘶哑着指挥。几个相对强壮的村民立刻脱下自己还算厚实的外衣,小心翼翼地将李阳和李秀儿包裹起来,抬向那间尚未完全倒塌、勉强能遮风挡雨的父母老屋。
屋内,比外面好不了多少。屋顶塌了半边,寒风裹挟着冰屑灌入。三婆婆带着几个妇人,用能找到的所有破布、茅草堵住最大的缝隙,在角落里生起一小堆篝火,才勉强驱散了一丝寒意。火光映照着李阳灰败的脸和李秀儿青紫的唇,气氛凝重得让人窒息。
“石柱哥,药…药都没了…全冻坏了…”一个负责照看药材的妇人带着哭腔说道。存放药材的棚屋在之前的战斗和玄煞冰封中彻底垮塌,精心收集的草药或被掩埋,或被冻毁。
三婆婆颤抖着手,摸索着自己贴身藏着的一个小油纸包,里面是她珍藏多年、仅剩的几片拇指大小的老山参须。她哆嗦着将参须放入李阳口中,又切下更小的一片,想塞给李秀儿,却发现秀儿的牙关紧闭,根本无法喂入。
“老天爷啊…开开眼吧…”三婆婆跪坐在冰冷的地上,看着昏迷不醒的兄妹俩,老泪纵横,绝望地喃喃祈祷。
就在这时,一个瘦小的身影,拖着一条肿胀发黑、明显中毒未愈的腿,一瘸一拐却又异常坚定地挪了进来。是狗娃!他脸色蜡黄,嘴唇发紫,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死死盯着昏迷的李阳。
“婆婆…”狗娃的声音嘶哑虚弱,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执拗,“把我的血…给家主…喝…” 他伸出那条中毒的手臂,上面被毒蜂蛰咬的伤口还在渗着黑黄色的脓血,“家主…用金针…救过我的命…我的血…或许…或许能有点用…” 他不懂什么医理,只知道李阳救了他,现在李阳需要,他就给!
“狗娃!你疯了!你中的毒还没清!”李石柱惊怒道。
“不…家主不能死…”狗娃固执地摇头,眼中是超越生死的决绝,“没有家主…我们早就死绝了…我的命…是家主的…”
狗娃的话语,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在绝望的村民心中激起了涟漪。
一个刚刚失去儿子的老妇人,颤抖着从怀里掏出一个贴身藏着的、冻得硬邦邦的粗面饼,艰难地掰下一小块,放在篝火旁烤软,递到三婆婆面前:“给…给家主…垫垫…”
一个被冻掉两根手指的汉子,忍着剧痛,将家里仅存的一小罐腌菜挖出一勺:“家主…吃这个…下饭…”
越来越多的村民,拖着伤残的身体,默默地将自己仅存的一点点食物、一点点干净的饮水,甚至是从废墟里翻找出来的、半截还算完好的老姜、几粒干瘪的红枣,汇集到老屋门口。他们无法提供珍贵的药材,只能用这种最朴素、最卑微的方式,表达着他们唯一的信念——救活家主!
一种无形的力量,在悲恸与绝望中悄然凝聚。那不再是单纯的求生本能,而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对守护者的信仰与回馈!一道道微弱却坚定的信念之力,如同无形的涓涓细流,从每一个村民的心中流淌而出,汇聚向老屋之中,笼罩在李阳和李秀儿身上。
**玄境逢月宫,执念唤归途**
意识,仿佛沉沦在无边的黑暗与冰冷之中。李阳感觉自己像一块破碎的浮冰,在永恒的寒流里随波逐流,意识在消散的边缘徘徊。命格本源的燃烧,带来的是灵魂层面的重创与枯竭。
就在这彻底的虚无即将吞噬他最后一点意识时,一点极其微弱、却异常熟悉的清冷光辉,如同黑暗宇宙中的孤星,骤然亮起!
李阳残存的意识被吸引,不由自主地“飘”向那点光辉。靠近的瞬间,周围的景象轰然变幻!
不再是冰冷的黑暗,而是一片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浩瀚无垠的银白世界!脚下是光滑如镜、倒映着漫天星辰的月华之海。头顶,一轮巨大到占据半个天穹的、散发着柔和清辉的明月静静悬浮。空气中弥漫着纯净、清冷、仿佛能涤荡一切污秽的太阴之气。
一座无法用凡间尺度衡量的、通体由晶莹剔透的月华水晶构筑的宏伟宫殿群,静静地矗立在月海中央。宫殿的轮廓在清辉中若隐若现,散发出亘古、苍凉、又无比神圣的气息。宫殿的匾额之上,两个由流动月华凝聚的古朴大字散发着无上威严——**月华宫**!
李阳的意识“站”在月海之上,渺小得如同尘埃。他震撼地看着这不可思议的景象,一股源自血脉深处的悸动与莫名的熟悉感,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
就在这时,那宏伟的月华宫深处,一道清冷、飘渺、仿佛跨越了无尽时空的女子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与欣慰,轻轻响起:
“太阴血脉…终于…在此界…寻得一丝回应…虽微…足慰…”
声音如同清泉流响,瞬间抚平了李阳意识中剧烈的痛楚和混乱。
“守护…此灵…她乃…吾族…于此界…唯一遗泽…亦是你…破局…关键…”
声音渐弱,仿佛耗尽了力量。紧接着,一道凝练如实质的、散发着温润月华之气的清流,如同九天银河垂落,瞬间注入李阳残破的意识体!
“嗡!”
李阳的意识仿佛被投入了温暖的母体,枯竭的灵魂本源如同久旱逢甘霖,贪婪地吸收着这股精纯无比的太阴之力!虽然无法立刻修复重创的命格,但这股力量却如同最坚韧的丝线,将即将溃散的意识强行缝合、稳固,并带来了一丝前所未有的清凉与清明!
同时,一股微弱却清晰的、带着无尽依恋和恐惧的呼唤,穿透了空间的阻隔,如同无形的纽带,连接到了李阳的意识深处:
“哥…哥…不要死…哥…”
是秀儿!是妹妹那源自灵魂的、最纯粹的执念呼唤!
这呼唤,如同黑暗中指引归途的灯塔,瞬间点燃了李阳心中那近乎熄灭的求生之火!为了秀儿!为了那些在废墟中挣扎、将最后希望寄托在他身上的村民!他不能死!绝不能!
“秀儿…等我!”李阳的意识在月华之海中发出无声的呐喊,残存的意志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主动牵引着那道太阴清流,奋力对抗着将他拉向无尽深渊的冰冷与虚无!
**星火燃残烛,归途现微芒**
老屋内,篝火噼啪作响,光线昏暗。
三婆婆小心翼翼地用温水沾湿布巾,擦拭着李阳脸上干涸的血污和冰屑。狗娃固执地守在一边,中毒的手臂肿胀得吓人,他却浑然不觉,只是死死盯着李阳灰败的脸。
“家主…您醒醒啊…”三婆婆低声啜泣着。
突然!
一直昏迷的李阳,眉头极其轻微地蹙了一下!紧接着,他那如同金纸般灰败的脸上,一丝微弱到几乎难以察觉的、极其浅淡的红晕,如同冰雪初融时挣扎而出的第一抹新绿,悄然浮现!
更神奇的是,他周身那些如同蛛网般密布、触目惊心的裂痕边缘,一丝极其微弱、却蕴含着勃勃生机的温润白光,如同月下流淌的清泉,开始极其缓慢地流淌、弥合!虽然速度慢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那确确实实是修复的迹象!
“动了!家主动了!”一直紧盯着李阳的狗娃第一个发现,激动得声音都变了调!
“红光!家主脸上有血色了!”李石柱也凑了过来,难以置信地低呼。
三婆婆猛地抬头,浑浊的老眼死死盯住李阳的脸颊,又看向他皮肤裂痕边缘流淌的微光,激动得浑身颤抖:“老天开眼!祖宗保佑!是…是家主挺过来了!是家主在恢复!”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瞬间传遍了聚集在屋外的村民!
“家主醒了?”
“有救了!家主有救了!”
“是老天爷听到了我们的祈祷啊!”
压抑的绝望气氛被这突如其来的喜讯瞬间冲淡!村民们相互搀扶着,不顾伤痛,纷纷涌到老屋的破窗前、门口,踮着脚,伸长脖子,想要亲眼确认这奇迹的一刻!他们的眼中重新燃起了希望的光芒,比篝火更加明亮!
屋内,李秀儿似乎也感应到了什么。在昏迷中,她无意识地、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被冻得青紫的手指,仿佛想要抓住什么。
而就在众人激动地围拢在床边时,昏迷中的李阳,仿佛被那无数道饱含期盼的目光所牵引,被妹妹那微弱的动作所召唤,被体内那缕太阴清流所支撑……他那紧闭的眼睑,极其艰难、极其缓慢地,颤动了一下。
随即,在无数道屏息凝神、充满希冀的目光注视下,那如同承载着李家村所有希望的眼帘,终于,缓缓掀开了一条缝隙……
一丝微弱、却如同破晓第一缕阳光般充满生机的光芒,从那缝隙中透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