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玄武收容部的“特聘顾问”,云苏被分配了一间独立的宿舍。
宿舍不大,但五脏俱全,甚至还附带了一间小型的、配备了基础研究仪器的个人实验室。这足以看出陈老对她的重视。
当厚重的隔音门在身后缓缓关闭,将外界的一切喧嚣都隔绝在外时,云苏才感觉那根从早上开始就一直紧绷着的神经,终于彻底松弛了下来。
她长长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整个人都瘫软在了柔软的沙发上。
信息量爆炸的一天,终于结束了。
苏玖玖从她的外套里钻了出来,好奇地打量着这个全新的、充满了陌生气息的环境。它在房间里嗅来嗅去,最后轻巧地跳上沙发,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将小脑袋枕在云苏的腿上,安心地闭上了眼睛,发出了满足的、轻微的鼾声。
看着苏玖玖那毫无防备的睡颜,云苏的心,也跟着变得无比宁静。
她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小家伙光滑的皮毛,脸上露出发自内心的微笑。
在经历了这一切之后,她终于有了一个可以称之为“家”的地方。
夜深人静。
云苏从沙发上坐起身,小心翼翼地将苏玖玖抱到一旁的毯子上,然后走到了自己的书桌前。
她没有开灯,只是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基地里永不熄灭的灯火,从那个已经有些磨损的箱子里,再次取出了那本改变了她命运的、爷爷的手稿。
她的指尖拂过手稿那已经有些卷边的书页,心中感慨万千。
就在今天早上,她还只是将这本手稿,当做一份对爷爷的思念,一份需要她用尽一生去为之正名的、沉甸甸的执念。
而现在……
她第一次,以一个“使用者”和“验证者”的身份,重新审视这本笔记。
她翻开了记载着“九尾狐”的那一页。
爷爷那苍劲的笔迹,清晰地批注着:“……其初醒之时,神魂离体,极易因外界污秽之气侵扰而陷入狂躁,非为本性,实为病灶,当以纯净之血脉引导,辅以安魂之音,方可平复。”
字字珠玑,仿佛亲眼所见。
若不是她亲身经历,恐怕穷尽一生,也无法理解这段话真正的含义。
她的手指微微颤抖,又翻到了记载着“夫诸”的那一页。
“……此兽性喜静,厌恶血腥,唯独钟爱‘清露草’之气味。若遇其狂暴,可以此物之气息引之、安之,可事半功倍。”
云苏的目光,死死地盯着“清露草”这三个字。
就是这段话,就是这个连守护局最顶尖的研究部门都不知道的、看似微不足道的冷知识,在今天,不仅拯救了她自己,更避免了一场可能导致基地重大损失的灾难。
这本手稿,已经不再仅仅是爷爷的“猜测”和“假说”。
它是一本精准无比的“异兽百科全书”。
一本足以颠覆这个新世界认知体系的、无价的“攻略本”!
意识到这一点后,一股强烈的、混杂着骄傲与宿命感的情绪,在云苏的胸中激荡。
爷爷,您看到了吗?
您不是疯子,您说的……全都是对的!
她怀着一种近乎朝圣般的、无比虔诚的心情,继续向后翻阅着。
她不再是单纯的怀念,而是像一个最饥渴的学生,贪婪地吸收着手稿中的每一个字,每一个符号,试图将这些知识,全部烙印进自己的灵魂里。
突然,她的手指,停在了一页。
目光,被那页上描绘的一副异兽图,和旁边的文字,给牢牢地吸引住了。
那是一只外形酷似水牛,但头上却长着一只独角,通体漆黑,身后还拖着一条蛇尾的怪异生物。
它的旁边,用朱砂笔清晰地标注着它的名字——“蜚”。
而在“蜚”的图鉴之下,是爷爷用一贯严谨的、不容置疑的口吻,写下的描述。
“蜚,其状如牛,而白首,一角而蛇尾。此兽出,则天下大疫,江河尽涸。”
“其所过之处,草木枯萎,生灵衰败,非为毒气,实乃其身所散之‘衰败之气’,能剥夺万物之生机。”
看到“天下大疫”这四个字时,云苏的心头,猛地一紧。
她继续向下看去。
在描述的最后,爷爷用红色的笔,画了一个大大的五角星,旁边标注着它的要害与弱点。
“此兽之能,近乎于道,常规物理攻击与能量冲击,恐难伤其根本。”
“然,其性畏木,厌金石之声。若以参天古木之‘活木之气’困之,再以洪钟大吕之‘金石锐声’震之,可使其‘衰败之气’大减,届时,方有收容之机。”
云苏看着这段文字,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如果说,在今天之前,她看到这段话,只会觉得是古人荒诞不经的想象。
那么在现在,在亲眼见证了九尾狐和夫诸之后,她知道,这手稿上的每一个字,都可能是在不远的未来,会真实上演的、血淋淋的现实。
她的手,不自觉地握紧了。
为爷爷正名的喜悦,在这一刻,被一种更加沉重、也更加宏大的责任感所取代。
她知道,自己的道路,才刚刚开始。
这本手稿,带给她的,不仅仅是荣耀和力量,更是无数生命的重量。
而她,必须将这一切,都扛在肩上。
她的眼神,穿过窗户,望向了基地外那片被黑暗笼罩的、未知的废土,变得无比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