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东海分局的最高级别紧急作战会议室里,气氛压抑得能让钢铁窒息。

巨大的环形会议桌旁,坐着分局各个部门的负责人。每一个,都是在末世中身经百战、手握重权的精英。

而此刻,这些精英们的脸上,无一例外地都笼罩着一层阴云。

全息投影的正中央,是隔离病房里“石头”那张迅速衰老的脸,和他那条平缓得近乎直线的心电图。另一边,是G市地图上,那片不断扩大的、代表着“衰败之气”的红色区域。

秦沧胥的强攻方案,以惨败告终。

白虎研究部的科学仪器,在诡异的灾兽面前,变成了一堆废铁。

所有人都一筹莫展。

“都说说吧,还有什么办法?”分局局长,一位面容威严的中年男人,声音沙哑地打破了沉默。

回答他的,是更长久的、令人绝望的寂静。

办法?还能有什么办法?连赤龙突击队都折戟沉沙,他们还能做什么?派更多的人进去,被那看不见的怪物一点点抽干生命吗?

秦沧胥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双手死死地攥着,指甲掐进肉里也毫无知觉。他一言不发,但身上散发出的那股混杂着自责与狂怒的冰冷气息,让周围的人都不敢靠近。

就在这时,一个与这间会议室肃杀氛围格格不入的、温和苍老的声音,通过远程通讯设备响了起来。

“既然大家的炮弹和科学都解决不了问题,为什么不听一听,一个不一样的声音呢?”

是陈老。

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识地跟随着陈老的视线,投向了会议桌最末端的一个角落。

那里坐着一个年轻的、戴着眼镜的女孩。她穿着玄武收容部最普通的研究员制服,在这群将军和主管之中,显得那么不起眼,就像一只误入狼群的小白兔。

正是云苏。

作为玄武部的“特聘顾问”,她有资格列席这次会议。但从开始到现在,她都只是安静地听着,没有说过一句话。

在陈老充满鼓励的目光中,云苏缓缓地站了起来。

在这一瞬间,她感觉全场所有或审视、或疑惑、或不屑的目光,都像探照灯一样聚焦在了自己身上,让她感到一阵阵的眩晕。

但她一想到隔离病房里那个正在走向死亡的士兵,一想到爷爷手稿上那些不被世人理解的文字,一股莫名的勇气,便从她心底升腾而起。

她推了推眼镜,走到会议桌中央的主控制台前。

她没有调出任何复杂的数据模型,也没有播放任何战斗录像。

她只是将自己那本已经有些泛黄的、用最古老的方式线装起来的手稿,放在了实体投影仪上。

下一秒,一个充满了手绘图画和朱砂批注的、与周围所有高科技设备都格格不入的古朴页面,被清晰地投射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根据我祖父云景山的遗稿记载,灾兽‘蜚’,它的能力并非传统的能量或毒素攻击,而是一种近似于规则层面的‘生命剥夺’。因此,常规的物理和能量防御,对它都收效甚微。”

她的声音很平静,很清澈,像一股清泉,流淌在这间充满了硝烟味的会议室里。

“但是,它并非无敌。”云苏的手指,轻轻点在了投影上,那段被爷爷用红色五角星标记出的文字上。

“古籍中明确记载,蜚,畏惧活木之气,与金属锐声。”

她抬起头,迎向众人或惊异或茫然的目光,清晰地说出了自己的方案。

“我建议,立刻放弃所有强攻计划。”

“将蜚,从封闭的地下,引诱至地面上植被最为茂密的‘中山公园’。那里成片的百年古树所散发出的‘活木之气’,能极大地压制它的能力。”

“然后,在公园的制高点,用我找到的一口废弃的、巨大的消防铜钟,以巨力敲击,用穿透力极强的‘金属锐声’对它进行二次削弱,将其彻底逼入绝境。”

“最后,由我上前,尝试对它进行安抚,并最终完成收容。”

当她最后一个字落下时,整个会议室,陷入了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像看疯子一样看着她。

引诱?去公园?敲钟?

这是在开什么国际玩笑?这是在讨论一场关乎数万人生死的级灾难,还是在策划一场小学生的春游活动?

“呵。”一声充满了轻蔑和不屑的嗤笑,打破了寂静。

是赤龙突击队的一名副队长,他毫不掩饰自己脸上的嘲讽:“小姑娘,这里是作战会议室,不是神话故事会。你是不是小说看多了?”

“就是,活木之气?金属锐声?这都什么年代了,还信这种封建迷信的东西?”另一名白虎部的研究员也皱着眉附和道,“你的理论,有任何科学依据吗?”

质疑声,嘲讽声,此起彼伏。

云苏就像一叶孤舟,置身于惊涛骇浪之中。

然而,对她冲击最大的,还是来自秦沧胥的、那如同要将她生吞活剥般的愤怒目光。

“够了!”

秦沧胥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他双眼血红,死死地盯着云苏,那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带着冰冷的、彻骨的寒意。

“纸上谈兵!”

“我的队员现在就躺在隔离病房里等死,G市数万人的性命悬于一线,你却站在这里,跟我们讲这些神神叨叨的东西?”

“你把我们的牺牲当成什么了?把你这套荒谬理论的实验素材吗?”

“我告诉你,不可能!我秦沧胥,绝不会拿我队员的命,去给你这种异想天开的、可笑的方案当赌注!”

他的话,像一把把淬了毒的刀子,狠狠地扎进云苏的心里。

她知道他为什么愤怒,她理解他的痛苦和自责。

但理解,不代表退缩。

她迎着他那几乎要杀人的目光,没有后退半步,只是平静地说道:“秦队长,常规的方法已经失败了,不是吗?你的强攻,除了换回一个生命垂危的队员,还得到了什么?”

“你!”秦沧胥的呼吸猛地一滞,他那握紧的拳头,青筋暴起。

“既然你们的科学和炮弹都解决不了问题,”就在两人剑拔弩张,气氛一触即发之际,陈老那洪亮的声音,如同平地惊雷般在会议室里炸响,“为什么就不能给老祖宗的智慧,一个机会呢?”

陈老的身影,出现在主屏幕上。他缓缓地站起身,目光威严地扫过全场。

“我不管你们信不信,我只问你们一句——现在,除了云苏这个‘纸上谈兵’的方案,你们谁,还能拿出第二个行之有效的办法来?”

整个会议室,再次陷入了死寂。

所有之前还叫嚣着质疑和嘲讽的人,此刻全都低下了头,哑口无言。

是啊。

他们没有办法。

他们除了眼睁睁地看着局势恶化,什么也做不了。

会议室里,只剩下秦沧胥那因为愤怒而略显粗重的呼吸声,和云苏那依旧平静但无比坚定的眼神。

一场无声的、关于信念与抉择的对峙,在所有人面前,激烈地上演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