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山路越走越陡,午后的日头毒辣得像要把人烤化。王霸天左臂的绷带渗出血迹,柳佳慧正掏出汗帕想给他擦拭,林子里忽然飘来一阵清甜的栀子花香,带着银铃般的笑声。

“王大哥,别来无恙啊?”

粉影一闪,穿水红罗裙的少女已立在路中,鬓边斜插两朵栀子花,手里转着柄银骨团扇,正是三年前在洛阳花会上帮王霸天破解过血影教迷阵的曲屏儿。她眼波流转,先落在王霸天渗血的伤口上,又扫过林清雪紧绷的侧脸,最后停在张砚身上,眉梢微微挑起。

“曲姑娘?”王霸天有些意外,“你怎么会在此地?”

“家父让我给青云宗送份密函。”曲屏儿扇尖轻点下巴,目光在张砚腰间那块墨玉上打了个转,“倒是这位大哥面生得很,瞧着不像江湖人氏?”

张砚的喉结猛地滚动了一下,下意识将墨玉往衣襟里塞了塞。柳佳慧忙笑道:“这是我远房表哥,性子腼腆,不大见生人。”

“哦?表哥?”曲屏儿忽然凑近张砚,团扇轻掩口鼻,声音压得极低,“可我怎么瞧着,你这半朵雪莲玉佩,像是苏曼娘圣女的物件?”

“你说什么?”张砚猛地抬头,眼底的惊涛骇浪几乎要溢出来。那块墨玉是娘临终前塞给他的,说能保他性命,从未有人能认出上面的纹样。

林清雪的剑“噌”地出鞘,剑刃映着日头泛出寒光:“曲姑娘,话可不能乱说。苏曼娘是魔教圣女,早已被正道追杀得销声匿迹。”

“销声匿迹不代表死了呀。”曲屏儿笑眯眯地晃着团扇,忽然伸手去扯张砚的衣领。张砚躲闪不及,颈后露出一块淡红色的火焰印记,虽已模糊,却与魔教圣坛壁画上的圣女嫡系标记分毫不差。

王霸天瞳孔骤缩。他想起张砚总在月圆夜捂着头喊疼,想起他看玄令时复杂的眼神,想起他从不提自己的身世——那些被他忽略的细节,此刻像淬了毒的针,密密麻麻扎进心里。

“阿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王霸天的声音有些发颤。

张砚的脸比纸还白,双手死死攥着衣角:“我……我娘确实叫苏曼娘,但她从未教过我魔教功法,她只是个普通的药农……”

“普通药农会有雪莲玉佩?会有圣火印记?”曲屏儿收起玩笑的神色,团扇“啪”地合上,“三年前苏圣女在寒潭被围攻,是你背着她杀出重围吧?我当时就在暗处,亲眼看见你用魔教的‘移魂步’躲过了青云宗的飞剑。”

柳佳慧脸色煞白,下意识往王霸天身后缩了缩:“阿砚,你……你真的是魔教余孽?”她想起瘴气林里张砚徒手捏碎毒蛛的狠劲,那时只当是急了眼,如今想来,分明是魔教的硬功。

林清雪的剑尖微微下沉,却依旧对着张砚:“魔教与玄天阁世代为敌,你若真是圣女之子,为何要跟着霸天?”

“我不是魔教余孽!”张砚猛地拔高声音,眼眶泛红,“我娘说过,魔教早已四分五裂,她早就脱离圣坛了!我跟着霸天,只是想护着他——就像当年我娘护着我一样!”

“护着他?”曲屏儿轻笑一声,目光扫过王霸天手里的玄令,“还是想伺机夺走玄天阁的至宝,重振魔教?”

“你胡说!”张砚猛地扑向曲屏儿,却被林清雪的剑拦在身前。剑刃离他咽喉不过寸许,他却浑然不觉,只是死死盯着曲屏儿,“你到底是谁?为什么对我娘的事这么清楚?”

“我是谁不重要。”曲屏儿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裙摆,“重要的是,正道要是知道玄天阁的传人身边藏着魔教圣女的儿子,不知会掀起多大风浪。”她忽然凑近王霸天,声音甜得发腻,“王大哥,你信他,还是信我?”

王霸天看着张砚通红的眼睛,又想起这些年同生共死的情谊,喉结滚动了几下:“阿砚不会害我。”

“霸天哥!”柳佳慧惊呼一声,拉着他的衣袖,“魔教的人最会伪装了!你忘了张大叔是怎么死的?就是被魔教的毒计害死的!”

张砚的身子猛地一僵,像是被这句话钉在了原地。他爹当年确实是为了追查魔教余党才死在瘴气林,这件事他从未对人说起,柳佳慧怎么会知道?

林清雪也察觉到不对,剑峰转向曲屏儿:“你故意挑拨离间,到底有什么目的?”

“我能有什么目的?”曲屏儿摊摊手,又恢复了那副娇俏模样,“不过是怕王大哥被奸人所害罢了。毕竟,”她眼尾扫过张砚,“养虎为患的道理,谁都懂。”

一阵山风吹过,卷起地上的尘土。张砚看着眼前剑拔弩张的局面,看着王霸天眼中一闪而过的犹豫,忽然惨然一笑:“罢了,既然你们都不信我,我走便是。”

他转身要走,却被王霸天一把拉住:“阿砚,事情没查清,你不能走。”

“查清?”张砚甩开他的手,声音里带着自嘲,“在你们眼里,魔教的人就活该被千刀万剐,不是吗?”他看向曲屏儿,“你处心积虑揭穿我的身份,无非是想借正道之手除掉我。可你别忘了,当年我娘救过的人里,也包括你爹曲长老!”

曲屏儿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眼底掠过一丝寒意:“休要胡言!我爹怎么会跟魔教妖女有牵扯?”

“是不是胡言,你心里清楚。”张砚从怀里掏出半块染血的丝帕,上面绣着与曲屏儿裙摆同款的缠枝莲,“这是当年你爹留给我娘的信物,说若遇危难,可持此帕去江南曲家避祸。可惜我娘到死都没舍得用。”

曲屏儿的脸色彻底变了,捏着团扇的手指泛白。林清雪敏锐地捕捉到她眼底的慌乱,忽然开口:“曲姑娘,你爹是不是知道些什么?比如……苏圣女当年为何会被追杀?”

“我不知道!”曲屏儿猛地后退一步,像是被踩中了痛处,“我只是来送信的,你们的事与我无关!”她说着,竟化作一道粉影,匆匆往青云宗方向掠去,连落在地上的团扇都忘了捡。

柳佳慧看着那把银骨团扇,忽然道:“这扇骨上刻着‘屏’字,真是她的物件。可她跑什么?难道真被阿砚说中了?”

张砚没接话,只是望着曲屏儿消失的方向,眼神复杂。王霸天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不管你是谁的儿子,你都是我的兄弟。”

张砚猛地抬头,眼眶更红了。林清雪收起剑,淡淡道:“曲屏儿来得蹊跷,走得匆忙,此事恐怕不简单。我们得尽快赶到青云宗,说不定密函里藏着线索。”

柳佳慧低下头,指尖悄悄摩挲着袖口的桔梗花纹样。她想起刚才张砚掏出的半块丝帕,想起曲屏儿慌乱的神色,忽然觉得,这趟青云宗之行,藏着的秘密恐怕比她想象的还要多。而那个突然出现的曲屏儿,绝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山风卷着栀子花香远去,几人的影子在斜阳下拉得更长,却再也不像来时那样紧密了。张砚将墨玉重新塞进衣襟,贴在胸口,那里藏着的,除了身世的秘密,还有一个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疑问——当年娘临终前,反复念叨的“玄令藏着圣坛钥匙”,到底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