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场那如同噩梦般的一幕,像烙印一样深深刻在顾璟深的脑海里,日夜灼烧着他的神经。
江晚晚冰冷陌生的眼神,许亦辰理所当然的保护姿态,还有那个小女孩……暖暖……酷似自己的眉眼,却带着全然的恐惧和疏离,紧紧依偎在另一个男人怀里,喊着别人爸爸!
巨大的冲击过后,是席卷一切的恐慌和一种被彻底愚弄的愤怒。
他的孩子?他和江晚晚的孩子!在他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出生、长大,承欢在另一个男人的膝下,叫他爸爸?!这五年,他到底错过了什么?江晚晚怎么敢?!许亦辰又凭什么?!
顾璟深将自己关在顶层公寓里,拉上了所有的窗帘,隔绝了外界的光线。
昂贵的红酒瓶散落一地,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酒精和烟草混合的颓败气息。他像一头困兽,在黑暗中焦躁地踱步,脑海中反复回放着机场的画面,每一次都带来锥心刺骨的剧痛和无法抑制的狂怒。
不!他不能就这样算了!
他必须弄清楚!
那个孩子,到底是不是他的?!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如同疯长的藤蔓,瞬间缠绕住他全部的心神。
他猛地抓起手机,屏幕的冷光映亮了他布满血丝、下颌线紧绷的憔悴面容。他直接拨通了最得力、也最擅长处理隐秘事务的助理陈锋的电话。
“是我。”顾璟深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近乎偏执的冰冷:
“动用所有资源,立刻、马上,给我查清楚几件事!”
“第一,江晚晚的女儿,许暖暖,确切的出生日期,出生医院,所有能查到的档案资料!”
“第二,江晚晚和许亦辰是什么时候结婚的?在哪里登记的?所有细节!”
“第三,我要知道这五年,江晚晚所有的行踪轨迹!重点是她离开后那段时间,她在哪里?和谁在一起?”
“第四……”顾璟深的声音顿了一下,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决绝,“想办法,拿到那个孩子的DNA样本。头发,唾液,任何东西!我要做亲子鉴定!”
电话那头的陈锋显然被老板这从未有过的、近乎失控的命令惊住了,但他跟随顾璟深多年,深知老板的脾性,此刻绝不是询问或质疑的时候。
“是,顾总!我立刻去办!”他没有任何犹豫,立刻应下。
顾氏庞大的信息网络和高效的执行能力开始高速运转。金钱开道,人脉铺路,曾经被顾璟深刻意忽略、尘封的关于江晚晚的一切,开始被强行挖掘出来,带着冰冷的、残酷的真实感,一页页摊开在他面前。
几天后,一份厚厚的、标注着“绝密”字样的调查报告,摆在了顾璟深那张宽大冰冷的办公桌上。
窗外是城市的璀璨灯火,却照不进他内心分毫。他深吸一口气,带着一种近乎自虐般的决绝,翻开了报告的第一页。
第一份资料,是关于暖暖的出生证明复印件。清晰无误地显示:许暖暖,女,出生日期:五年前初春,X市第一妇产医院。母亲:江晚晚。父亲:许亦辰。
“父亲:许亦辰。” 那五个字像淬毒的针,狠狠扎进顾璟深的眼底!他捏着纸张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泛白,纸张边缘被捏得皱起。他强压下心头的暴戾,继续往下看。
接下来是江晚晚和许亦辰的婚姻登记信息。登记时间,赫然是在暖暖出生后的三个月。地点在巴黎。
时间线如同冰冷的铁锤,一下下敲打着顾璟深摇摇欲坠的认知。暖暖出生在前,江晚晚和许亦辰登记结婚在后……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暖暖出生时,在法律上,她确实是许亦辰的女儿?还是……江晚晚为了给孩子一个名分,才匆忙和许亦辰结婚?
他急切地翻看江晚晚离开后的行踪报告。
报告清晰地显示:五年前,江晚晚解除婚约后,第一时间飞往巴黎,独自居住在玛黑区的一间小公寓。报告里甚至附上了几张模糊的街拍照片——照片上的江晚晚形单影只,脸色苍白,眼神空洞,穿着宽大的衣服,在巴黎深冬的街头踽踽独行,身形单薄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那是他从未见过的、脆弱到极致的江晚晚。
报告详细记录了她最初几个月的沉寂:极少出门,工作室筹备缓慢,甚至几次出入社区诊所的记录……旁边备注:疑似胃疾反复发作。
胃疾……
顾璟深的心猛地一揪。
他想起很久以前,江晚晚就有胃痛的毛病,但那时她总是笑嘻嘻地说“老毛病,吃点药就好”,他也就从未真正放在心上。报告里提到她频繁去诊所的时间点……推算起来,正是她刚发现自己怀孕、最孤立无援、最痛苦挣扎的时候!
一股迟来的、尖锐的刺痛狠狠攫住了顾璟深的心脏!他仿佛能看到那个在异国他乡、举目无亲、还怀着身孕(很可能是他的孩子!)的江晚晚,独自一人忍受着身体的不适和心灵的煎熬,一次次走进冰冷的诊所……而他,在哪里?他在忙着巩固他的商业帝国?还是在……默许林柔散布那些污蔑她的流言?
巨大的悔恨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他的脖颈,带来窒息般的痛苦。
报告继续:大约在江晚晚抵达巴黎的两个月后,许亦辰回国了。
随后,记录显示江晚晚开始频繁出入许亦辰位于蒙马特高地的工作室。
再后来,就是她怀孕中后期在许亦辰的陪同下回国待产、生产的记录。
报告里甚至有几张狗仔偷拍的模糊照片:许亦辰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大着肚子的江晚晚在医院散步;产房外,许亦辰焦急等待的身影;以及后来,他抱着襁褓中的暖暖,和江晚晚一起出院的画面……
照片上,许亦辰看着江晚晚和孩子的眼神,充满了毫不掩饰的爱怜和珍视。那是他顾璟深从未给予过、甚至从未想象过要给予的眼神!
报告的最后一部分,是关于林柔的。陈锋显然非常了解老板的心结,将林柔这五年的状况也调查得清清楚楚。
报告显示,在江晚晚解除婚约并离开后不久,顾璟深曾短暂地陷入暴怒和迁怒的状态。他不仅彻底切断了顾家对林柔的所有资助,还动用了一些商业手段,让林柔本就岌岌可危的实习工作和租房都陷入了困境(报告里用了“施压”一词)。失去了顾璟深这座靠山和顾家的光环,林柔试图利用之前的“受害者”身份攀附其他富家子弟,但圈内关于她“心机深沉”、“手段不光彩”的风评早已传开,无人愿意真正接纳她。她辗转于几个不入流的小公司,生活拮据,据说还欠下了一些债务,如今过得相当落魄潦倒。
看着林柔如今的惨状,顾璟深心中却没有一丝快意,只有更深的讽刺和厌恶。
就是这个女人,用她那廉价的眼泪和虚伪的柔弱,一点点蚕食了他和江晚晚之间的信任,最终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他当初怎么会瞎了眼,为了这样一个女人,一次次地伤害江晚晚,甚至在她最需要他的时候,选择了沉默和纵容?!
悔恨如同海啸,将他彻底淹没。他痛苦地闭上眼,脑海中是江晚晚在巴黎街头形单影只的脆弱身影,是她大着肚子被许亦辰小心呵护的画面,是机场里她看着自己时那冰冷陌生的眼神,是暖暖惊恐地缩在许亦辰怀里喊“爸爸”的画面……
“顾总,”陈锋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带着一丝谨慎。他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个很小的、密封的透明证物袋,里面装着几根细软的、带着毛囊的儿童头发。“这是……您要的东西。从许小姐幼儿园的午休枕头上……获取的。”
顾璟深的目光死死盯住那个小小的证物袋,里面的几根发丝在灯光下泛着柔软的微光。那是暖暖的头发。是他获取真相、也是他可能彻底摧毁眼前这份“圆满”的最后钥匙。
只要送去检验,几个小时,最多一天,他就能知道那个酷似他的小女孩,身体里是否流淌着他的血液。
他伸出手,指尖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接过了那个冰冷的证物袋。那几根细软的发丝,此刻却重如千钧,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做,还是不做?
做了,如果证实是他的孩子,他该如何面对?如何从许亦辰和江晚晚那坚不可摧的“家庭”中夺回属于他的一部分?江晚晚会恨他入骨!暖暖会如何看他这个突然冒出来的、面目可憎的“亲生父亲”?
不做,难道就任由他的孩子,永远叫别人爸爸?任由他血脉相连的骨肉,在另一个男人的羽翼下成长,与他顾璟深形同陌路?
迟来的调查,如同揭开一层层结痂的伤疤,露出下面血淋淋、丑陋不堪的真相。它没有带来解脱,只带来了更深重的痛苦、更剧烈的悔恨和一个足以将他灵魂撕裂的两难抉择。
顾璟深紧紧攥着那个小小的证物袋,指节因为用力而发出咯咯的轻响。他站在办公室巨大的落地窗前,窗外是繁华璀璨的都市夜景,而他的世界,却陷入了一片比五年前那个诀别的冬夜更加黑暗、更加绝望的深渊。
他到底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