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爆炸的烟尘尚未完全散去,空气里弥漫着水晶烧焦的刺鼻气味和淡淡的血腥味。广场上死寂一片,无数道目光如同聚光灯,死死钉在场中央那个摇摇欲坠的身影上——林辰。他半边脸被飞溅的水晶碎片划开一道血口,鲜血顺着下颌滴落,混合着烟灰,显得狼狈不堪。肋下和肩胛的伤口在刚才的冲击下再次崩裂,剧痛如同跗骨之蛆,啃噬着他的神经,让他眼前阵阵发黑。

高台上,陈教习脸色铁青,山羊胡因愤怒而微微抖动,眼中喷薄欲出的怒火几乎要将林辰烧成灰烬。测试柱被毁,这不仅是对天枢学院威严的践踏,更是他主持考核生涯中从未有过的巨大耻辱!他死死盯着林辰,如同在看一堆令人作呕的秽物,厉声喝道:“林辰!毁坏学院法器,罪不容赦!来人!给我拿下这…”

“嗝…”一声响亮的、带着浓郁酒气的饱嗝再次不合时宜地响起,硬生生打断了陈教习杀气腾腾的宣判。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转向高台角落。墨长老依旧歪在破藤椅里,脏兮兮的朱红酒葫芦挂在指尖晃荡。他浑浊的醉眼半眯着,仿佛根本没感受到场中剑拔弩张的气氛,用油腻的袖子擦了擦胡子拉碴的下巴,含糊不清地嘟囔着:“吵…吵什么…不就…炸了个…破水晶嘛…学院库房里…备用的…多了去了…”他慢悠悠地抬起枯瘦的手指,随意地朝旁边一根完好的星辰感应柱点了点,“换…换一根…接着测…不就…完了…”

“墨长老!”陈教习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压抑不住的怒火和难以置信,“此人破坏法器在前,其星力诡异混乱,分明是邪魔外道!按院规…”

“院规?”墨长老醉醺醺地斜睨了陈教习一眼,浑浊的眼底似乎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随即又被浓重的醉意掩盖,“院规…哪条…说炸了根…老掉牙的柱子…就是邪魔了?嗝…”他又灌了一口酒,咂咂嘴,“说不定…是柱子…自己…活够了呢?赶紧的…别耽误…老头子我…喝酒…”

陈教习气得浑身发抖,脸色由青转紫。墨长老在学院地位超然,虽然只是个看守藏书阁的杂役长老,但资历极老,连院长都对其客客气气。他这番看似醉话的维护,让陈教习纵有滔天怒火,也不敢当众违逆。

“哼!”陈教习从鼻孔里重重喷出一股浊气,眼神如同淬毒的刀子,狠狠剜了林辰一眼,仿佛要将他的模样刻进骨头里。他强压下怒火,用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声音宣布:“林辰!算你走运!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按规矩,毁坏测试法器者,需通过‘三重死关’以证心志!若通不过,生死勿论!”

“三重死关”四个字一出,广场上瞬间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看向林辰的目光,从之前的鄙夷嘲讽,瞬间变成了浓浓的怜悯和幸灾乐祸。那是天枢学院专门用来惩戒重犯或考验极端资质者的炼狱之路,十死无生!

“第一关!蜂毒蚀骨!”陈教习的声音冰冷无情,带着一丝残忍的快意,“取赤尾蜂巢蜜液三滴!时限一炷香!开始!”

他话音未落,两名气息彪悍、面无表情的黑衣执事便抬着一个巨大的、用精钢栅栏封住的铁笼,轰然放置在场中。笼内并非猛兽,而是一个足有半人高的巨大蜂巢!蜂巢通体呈现出一种不祥的暗红色泽,表面覆盖着厚厚的、如同凝固血浆般的蜂胶。无数拇指大小、通体赤红、尾部毒针闪烁着幽蓝寒芒的赤尾毒蜂,密密麻麻地在蜂巢表面爬行、飞舞,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嗡嗡”声,如同一片躁动的赤色血云!

更令人心悸的是,在蜂巢顶部,一个体型比其他毒蜂大出三倍有余、通体暗金、复眼闪烁着暴戾红光的蜂王,正静静地趴伏着,如同沉睡的凶兽!仅仅是它散发出的无形威压,就让靠近铁笼的人群下意识地后退数步!

赤尾毒蜂!其毒性虽不致命,却能让人痛痒入骨,如同万蚁噬心,足以令意志薄弱者精神崩溃!更别提那只看似沉睡、实则随时可能暴起的蜂王!

“开笼!”陈教习面无表情地下令。

精钢栅栏被猛地拉开!

“嗡——!”

如同打开了地狱的闸门!狂暴的振翅声瞬间暴涨十倍!一股浓郁的、带着甜腻腥气的蜂群气息弥漫开来!无数赤红色的毒蜂如同被激怒的洪流,瞬间从蜂巢口汹涌而出,化作一片翻滚的赤色风暴,在铁笼上方盘旋、躁动!那暗金色的蜂王也猛地抬起了狰狞的头颅,猩红的复眼冷冷地扫视着场外,无形的凶戾之气让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林辰站在距离铁笼三丈开外,脸色苍白如纸。肋下和肩胛的伤口在蜂群狂暴的气息刺激下,传来阵阵针扎般的刺痛。体内的万象星脉似乎也感受到了威胁,微微加速流转,带来一丝微弱的力量感,却也牵动着吞噬疤脸星力后残留的撕裂痛楚。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气血和巨大的恐惧,目光死死锁定蜂巢下方一个不起眼的蜜腺出口。那里,正缓缓渗出几滴晶莹剔透、散发着奇异甜香的琥珀色蜜液。

必须拿到!这是他唯一的生路!

他猛地一咬牙,不再犹豫!身形如同离弦之箭,朝着那翻滚的赤色风暴中心猛冲过去!速度爆发到极致,带起一阵微弱的气流!

然而,就在他身形启动的瞬间!

异变陡生!

那一直静静趴伏在蜂巢顶端的暗金蜂王,猩红的复眼骤然锁定了林辰!一股更加狂暴、更加凶戾的气息如同火山般爆发出来!它猛地发出一声尖锐到撕裂耳膜的嘶鸣!

“嘶昂——!”

随着这声嘶鸣,那些原本只是躁动盘旋的赤尾毒蜂群,仿佛接到了杀戮的指令,瞬间彻底狂暴!它们不再漫无目的地飞舞,而是如同训练有素的军队,化作一股股赤红色的死亡洪流,带着刺耳的破空声,铺天盖地般朝着林辰猛扑而来!那数量之多,速度之快,角度之刁钻,瞬间封死了林辰所有闪避的空间!

更恐怖的是,蜂群中隐隐透出一股极其微弱、却冰冷邪异的波动,如同无形的丝线,将所有毒蜂的行动完美地协调起来,形成了一张毫无死角的杀戮之网!

“不好!蜂王狂化了!”

“完了!这小子死定了!”

“陈教习这是要他的命啊!”

人群爆发出惊恐的尖叫!谁都看得出,这绝非普通的赤尾蜂群!这是被彻底激怒、甚至被某种力量操控的狂暴杀戮机器!

林辰瞳孔骤缩!死亡的阴影瞬间将他彻底笼罩!他猛地刹住前冲的身形,身体以一个极其狼狈的姿势向后翻滚!

“嗤嗤嗤——!”

数十道赤红色的毒针,如同暴雨般擦着他的身体射过,狠狠钉入他刚才所在的地面,坚硬的花岗岩地面竟被腐蚀出一个个细小的坑洞!一股辛辣刺鼻的气味弥漫开来!

林辰惊魂未定,更多的毒蜂已经如同跗骨之蛆般追袭而至!他只能凭借本能,在方寸之地疯狂地腾挪闪避!每一次翻滚、跳跃,都牵扯着全身的伤口,剧痛让他几欲昏厥!手中的破布条被他挥舞得如同风车,试图驱赶毒蜂,但收效甚微!

“噗嗤!”“噗嗤!”

手臂、大腿、后背…瞬间传来数处如同烧红烙铁烫过的剧痛!赤尾毒针狠狠刺入皮肉!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灼烧、麻痹和万蚁噬心般奇痒的恐怖感觉,如同瘟疫般瞬间从伤口蔓延开来!林辰闷哼一声,眼前阵阵发黑,动作不可避免地迟滞了一瞬!

“嗡嗡嗡——!”

更多的毒蜂抓住了这致命的破绽,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疯狂地扑了上来!眼看就要将他彻底淹没!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林辰胸口那枚暗金色的星辰碎片印记猛地一烫!体内那条饱受摧残的万象星脉,在生死危机的刺激下,如同被强行唤醒的凶兽,骤然加速运转!一股微弱却异常凝练的感知力,如同无形的涟漪,瞬间以他为中心扩散开来!

这股感知力扫过疯狂扑来的毒蜂群,扫过它们体内那混乱狂暴的生命气息,最后…精准地锁定了蜂巢顶端那只散发着邪异波动、如同指挥塔般的暗金蜂王!

在万象星脉那独特的、带着解析意味的感知视野中,那只暗金蜂王体内,除了它本身的凶戾生命气息外,赫然缠绕着一缕极其微弱、却冰冷邪异、如同灰色丝线般的诡异能量!这缕能量如同寄生虫,深深扎根在蜂王的核心神经节上,操控着它的暴戾,更通过它,控制着整个蜂群的杀戮行动!

是它!就是这东西在作祟!林辰瞬间明悟!赵虎!陈教习!还有…那个斗篷人!他们果然是一伙的!这是必杀之局!

一股混杂着滔天恨意和绝境求生的疯狂,瞬间冲垮了蜂毒带来的剧痛和麻痹!林辰眼中暗金色的光芒一闪而逝!既然避无可避,那就…祸水东引!

他不再试图冲向蜂巢取蜜!反而在毒蜂即将淹没自己的瞬间,身体猛地朝着侧面——高台之下,陈教习所站立的方向——亡命翻滚!

同时,他用尽全身力气,将手中那块沾满自己鲜血和汗水的破布条,狠狠朝着蜂巢顶端那只暗金蜂王掷去!布条如同离弦之箭,精准地射向蜂王!

“找死!”陈教习看到林辰朝自己这边翻滚,脸上露出一丝不屑的冷笑,以为他是慌不择路想要寻求庇护。然而,当他看到那块破布条射向蜂王时,心头猛地一跳,一股不祥的预感瞬间升起!他下意识地厉喝:“拦住他!”

但已经晚了!

那块破布条在即将触及蜂王的瞬间,被一只狂暴的毒蜂撞歪了方向,并未击中蜂王,却好巧不巧地,擦着蜂王头顶那两根微微颤动的触须掠过!

这轻微的触碰,如同点燃了最后的火药桶!

“嘶昂——!!!!”

暗金蜂王发出一声凄厉到极致的、充满了无尽痛苦和狂暴怒火的嘶鸣!它那猩红的复眼瞬间锁定了破布条飞来的方向——高台!更准确地说,是锁定了高台上那个对它下达“狂暴”指令气息的源头——陈教习!

蜂王体内,那缕被外来布条惊扰的灰色能量丝线剧烈地扭曲起来,仿佛受到了强烈的干扰!原本被它压制的、属于蜂王本身的凶戾兽性,在这一刻彻底失控爆发!

“嗡——!!!!!”

一股更加恐怖、更加纯粹的、属于高阶星兽的凶戾威压轰然从蜂王体内爆发!它庞大的身躯猛地腾空而起,暗金色的翅翼高速震动,发出撕裂布帛般的恐怖尖啸!它不再理会场中的林辰,猩红的复眼死死锁定高台上的陈教习,带着一股毁天灭地的疯狂杀意,如同一颗燃烧的暗金流星,朝着高台狠狠撞去!同时,它发出一道更加尖锐、更加狂暴的嘶鸣指令!

整个狂暴的蜂群,如同被无形的巨手强行扭转了方向!赤红色的死亡洪流,在蜂王意志的绝对统御下,瞬间舍弃了下方翻滚的林辰,化作一片遮天蔽日的赤色风暴,发出震耳欲聋的“嗡嗡”轰鸣,如同决堤的血色怒涛,朝着高台之上,朝着脸色瞬间惨白的陈教习,疯狂席卷而去!

“不——!!!”陈教习发出一声惊恐到变形的尖叫!他做梦也没想到,自己精心布置的杀局,最后引来的致命毒蜂,目标竟然是自己!他周身星力疯狂爆发,青色光芒护住全身,双手连连挥动,试图击溃蜂群!

然而,晚了!也太多了!

那狂化的暗金蜂王如同无坚不摧的攻城锤,率先狠狠撞在陈教习仓促布下的星力护盾上!

“嘭——!!”

一声闷响!星力护盾剧烈闪烁,瞬间布满了裂痕!

紧随其后的,是无穷无尽的赤色狂潮!

“啊——!!”

“救命!”

“快跑啊!”

高台上瞬间乱成一团!几个离陈教习稍近的考官和执事惊恐地尖叫着向后逃窜!但狂暴的蜂群如同跗骨之蛆,瞬间将他们也笼罩在内!

陈教习首当其冲!无数赤红色的毒蜂无视他爆发的星力,如同疯魔般扑到他身上!尖锐的毒针狠狠刺破他的护体星力,刺入他的皮肉!

“呃啊——!!滚开!给我滚开!”陈教习发出凄厉不似人声的惨嚎!他疯狂地拍打、挥舞,星力纵横,将靠近的毒蜂震成齑粉!但毒蜂的数量实在太多了!前仆后继!瞬间将他淹没成一个疯狂扭动、覆盖着厚厚赤红色“铠甲”的人形!

那暗金色的蜂王更是如同附骨之疽,死死钉在陈教习的后颈处,狰狞的口器疯狂撕咬,暗金色的毒针一次次狠狠刺入!每一次刺入,都让陈教习的身体剧烈抽搐,发出更加凄厉的惨叫!

毒液入体!万蚁噬心!奇痒剧痛!陈教习彻底崩溃了!他如同一个被点燃的人形火炬,在无数毒蜂的覆盖下疯狂地翻滚、哀嚎,从高台上重重摔落下来,在广场坚硬的青石地面上疯狂扭动、抓挠!所过之处,留下道道触目惊心的血痕和毒蜂的尸体!那凄惨的景象,让所有围观者头皮发麻,遍体生寒!

整个广场,陷入了更加巨大的混乱和惊恐之中!尖叫、奔逃、踩踏…如同末日降临!

林辰趁机翻滚到广场边缘一处石狮子的阴影下,背靠着冰冷的石座,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蜂毒灼烧的刺痛。他看着场中那个被蜂群淹没、疯狂哀嚎翻滚的身影,眼中没有丝毫怜悯,只有一片冰冷的死寂和劫后余生的心悸。他抬起手,看着手臂上几个迅速红肿、奇痒难当的毒针孔,又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口那枚发烫的暗金印记。

万象星脉…刚才那瞬间的感知…还有那祸水东引的本能…

他抬起头,目光越过混乱的人群,再次投向广场边缘那棵枝叶繁茂的老槐树。

阴影下,斗篷人依旧静静矗立,如同亘古不变的礁石。兜帽低垂,看不清表情。但林辰敏锐地感觉到,那道一直锁定自己的冰冷目光,在蜂群失控反噬陈教习的瞬间,似乎…极其短暂地闪烁了一下?那感觉,并非意外,反而像是…某种冰冷的实验得到了预期的结果?

斗篷人宽大的袖袍下,一只枯瘦如同鹰爪般的手,似乎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指尖,一缕微不可察的灰色气息,如同被掐灭的烟头,悄然消散在空气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