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房的门被石猛用肩膀撞开,一股混杂着霉味、灰尘和劣质草药刺鼻气味的浑浊空气扑面而来。这所谓的“住处”,与其说是房间,不如说是个勉强能遮雨的棚子。屋顶几处破洞漏下惨淡的天光,墙角堆着腐朽的柴垛和不知名的杂物,地面坑洼不平,铺着一层发霉的干草。唯一能躺人的地方,就是角落里那张铺着破草席、散发着馊味的木板床。
石猛小心翼翼地将林辰焦黑残破的身体放在那张硬邦邦的床板上,动作轻柔得与他粗犷的外表格格不入。林辰依旧昏迷着,气息微弱而灼热,每一次艰难的呼吸都带着破风箱般的杂音,身体因为蜂毒和战傀爆炸残留的混乱能量冲击而微微抽搐。吴老头胡乱涂抹的那些劣质草药糊糊,散发着刺鼻的气味,覆盖在他深可见骨的伤口上,效果微乎其微。
石猛看着兄弟这副模样,心如刀绞。他抹了一把脸,将沾满血污和泥土的半株星髓草从怀里掏出来,小心翼翼地放在林辰枕边。那微弱的银辉映照着林辰焦黑的脸庞,显得愈发凄凉。
“兄弟,撑住!我去给你找点干净的水和吃的!”石猛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他转身大步走出柴房,沉重的脚步声渐渐远去,留下死一般的沉寂。
柴房里只剩下林辰粗重艰难的呼吸声和屋外偶尔传来的、属于杂役区域的嘈杂喧闹。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吴老头那碗苦涩药汁的作用,也许是石猛离开时的声音刺激,林辰在无边无际的黑暗和剧痛中,挣扎着恢复了一丝模糊的意识。
剧痛!撕裂般的剧痛从全身每一个角落传来,尤其是左臂,仿佛被彻底碾碎后又粗暴地拼接起来。蜂毒的灼烧感如同跗骨之蛆,在神经末梢疯狂肆虐。更可怕的是,体内那新生的万象星脉,在经历连番压榨和战傀爆炸能量的冲击后,如同被撕裂的河道,充满了狂暴混乱的乱流,疯狂地冲击着他脆弱的经脉和内腑,带来毁灭性的破坏!
他感觉自己像一个即将被撑爆的气球,又像一个被无数毒虫啃噬的朽木。
就在这濒临崩溃的边缘,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清凉坚韧的意志,如同黑暗中的一点烛火,顽强地守护着他的心脉。那是他求生的本能,是他对父亲安危的执念,更是…昏迷前那惊鸿一瞥的、母亲虚影带来的温暖。
嗡…
腰间,那块沉寂的青铜星盘,再次传来一丝极其轻微的震颤。这一次,震颤不再是被动反应,而是带着一种主动的、微弱的引导。盘心深处那片残缺的星图,散发出淡淡的、几乎无法察觉的银辉,如同呼吸般明灭不定。
这微弱的银辉,仿佛拥有某种奇异的安抚力量,缓缓渗入林辰混乱的识海。那些狂暴的、试图摧毁他意志的幻痛和混乱能量,在这银辉的照耀下,似乎被稍稍抚平了一丝。林辰残存的意识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本能地引导着体内那微乎其微的、源自万象星脉本能的一丝星力,艰难地、笨拙地,顺着这银辉指引的轨迹,在残破的经脉中极其缓慢地流转起来。
每一次流转,都带来钻心的剧痛,仿佛在刀山火海中穿行。但每一次流转之后,那狂暴的乱流似乎就被抚平、吸纳、转化掉极其微弱的一丝。同时,那银辉似乎也在滋养着他近乎枯竭的精神,让他能在这无边的痛苦中,维持住一丝宝贵的清明。
就在林辰艰难地引导着这丝微弱的星力,试图修复千疮百孔的身体时——
“哐当!”
柴房那本就破败不堪的木门,被人从外面极其粗暴地一脚踹开!腐朽的门轴发出刺耳的呻吟,门板重重拍在墙上,震得屋顶簌簌落下灰尘。
刺眼的光线涌入昏暗的柴房,映出门口几个气势汹汹的身影。
为首一人,身材矮壮,穿着杂役管事的油腻短褂,脸上横肉堆叠,一双三角眼闪烁着贪婪和凶戾的光芒,正是负责管理这片杂役区域的王奎!他身后跟着四个同样一脸痞气、手持短棍的杂役,显然是毒蛇帮的打手。
“哟呵!这不是咱们新来的‘大英雄’嘛!”王奎阴阳怪气的声音响起,带着毫不掩饰的嘲弄和恶意。他三角眼扫过床上焦黑残破、气息奄奄的林辰,又落在枕边那半株散发着微弱银辉的星髓草上,贪婪之色一闪而逝。
“啧啧啧,瞧瞧这惨样!听说你把三具青铜傀都干趴下了?本事不小啊!”王奎踱步走进柴房,靴子踩在坑洼的地面上,发出令人烦躁的声响。他走到床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林辰,嘴角咧开一个残忍的笑容:“可惜啊,本事再大,到了老子的地盘,是龙你得盘着,是虎你得卧着!”
他猛地伸出粗短的手指,指向林辰:“小子!听好了!从今天起,你归老子管!按规矩,新来的杂役,第一个月俸禄,孝敬给咱们毒蛇帮八成!另外…”他目光再次贪婪地扫过那半株星髓草,“你这半株破草,看着碍眼,老子替你保管了!算是你孝敬帮主的见面礼!”
说着,他身后的一个打手立刻狞笑着上前,伸手就朝枕边的星髓草抓去!
“滚…开…”一声嘶哑、微弱,却带着彻骨冰寒的声音,如同从九幽地狱传来,猛地响起!
林辰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眸里,暗金色的星云漩涡疯狂旋转,燃烧着一种近乎实质的暴戾和杀意!他虽然虚弱得如同风中残烛,但那眼神,却让上前抓药的打手动作猛地一僵,心头莫名升起一股寒意!
“妈的!还敢瞪眼?!”王奎也被林辰那眼神看得心头一悸,随即恼羞成怒!一个只剩半口气的废物,也敢反抗?!他三角眼一瞪,厉声喝道:“给脸不要脸!给我打!往死里打!打到他乖乖把东西交出来为止!出了事老子兜着!”
“是!奎爷!”四个打手立刻狞笑着围了上来,手中的短棍带着风声,毫不留情地朝着床板上动弹不得的林辰狠狠砸下!目标直指他本就伤痕累累的四肢和躯干!这是要彻底废了他!
就在短棍即将落下的瞬间!
“住手!!!”
一声清脆却充满愤怒的娇叱,如同炸雷般在门口响起!
伴随着娇叱声,一道娇小的身影如同灵猫般猛地窜了进来!正是之前粪坑旁见过的苏灵儿!
她此刻小脸上满是怒容,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散发着微弱土黄色光芒的、刻满复杂纹路的玉尺!她手腕一抖,玉尺在空中划出一道玄奥的轨迹,尺端猛地朝着地面一点!
“嗡!”
一道肉眼可见的、淡黄色的星力波纹以玉尺落点为中心,瞬间扩散开来,覆盖了整个柴房地面!
奇异的一幕发生了!
那些打手脚下坑洼不平的地面,在波纹扫过的瞬间,仿佛活了过来!坚硬的土石瞬间变得如同流沙般松软粘稠!四个打手猝不及防,只觉得脚下一空,身体猛地向下陷去!
“哎呦!”
“我的脚!”
“这地怎么回事?!”
四人惊叫着,手舞足蹈,手中的短棍也拿捏不住,纷纷掉落。他们越挣扎,下陷得越快,转眼间小腿已经没入“流沙”之中,狼狈不堪。
“苏灵儿!你个小贱人!敢管老子的闲事?!”王奎看到来人,三角眼中凶光更盛,显然认得这个擅长阵法的少女。他怒吼一声,非但没有退缩,反而周身猛地腾起一股凶悍的星力波动!星脉境三重的修为展露无遗!他显然也修炼了某种增强力量的星技,本就矮壮的身体肌肉瞬间贲张,皮肤隐隐泛起一层土黄色的光泽,如同一头发狂的蛮牛,无视了脚下的流沙,竟硬生生拔腿,带着满腿泥泞,朝着苏灵儿猛扑过去!蒲扇般的大手带着呼啸的风声,狠狠抓向苏灵儿纤细的脖颈!
“给老子过来!”
苏灵儿小脸一白,她擅长的是阵法困敌,本身修为并不高,面对王奎这含怒一击,根本来不及再次布阵!眼看就要被抓住!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床板上,一直如同死尸般的林辰,眼中那暗金色的漩涡骤然收缩到极致!一股源自万象星脉深处的、冰冷暴戾的吞噬本能,被王奎身上爆发出的土属性星力彻底点燃!如同决堤的洪水,轰然爆发!
“呃啊——!”
林辰喉咙里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嘶吼!他唯一还能勉强动弹的右手,猛地抬起,五指张开,并非迎向王奎,而是狠狠按在了自己焦黑一片、剧痛无比的胸膛上!
那里,是万象星脉的核心所在!也是狂暴能量乱流的漩涡中心!
吞噬!给我吞噬!
他意念疯狂催动!不再试图引导、抚平,而是以一种近乎自毁的方式,强行催动万象星脉那最原始、最本能的吞噬特性!目标,正是王奎身上那汹涌爆发的土属性星力!
嗡!
一股无形的、恐怖的吸力,以林辰按在胸膛的手掌为中心,骤然爆发!
扑向苏灵儿的王奎,身体猛地一僵!他感觉自己体内那汹涌奔腾、准备爆发的土属性星力,如同决堤的洪水,不受控制地朝着林辰的方向疯狂倾泻而去!仿佛那里有一个无形的黑洞!
“什么鬼东西?!”王奎脸色剧变,眼中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的惊骇!他拼命想收回星力,却感觉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死死攥住了力量之源,根本无法挣脱!更可怕的是,随着星力的流失,一种发自骨髓的虚弱感瞬间袭来!
林辰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如同一个被强行灌入滚烫岩浆的破口袋!王奎那狂暴的土属性星力如同烧红的铁水,疯狂涌入他本就残破不堪的经脉!剧痛!比之前强烈百倍的剧痛瞬间淹没了他!经脉寸寸撕裂,内腑仿佛被重锤猛击!他口中鲜血如同不要钱般狂喷而出,眼前阵阵发黑,意识几乎被这狂暴的冲击彻底摧毁!
但与此同时,这股强行掠夺而来的、远比他自身强大得多的力量,也在万象星脉那近乎自毁般的运转下,被疯狂地撕扯、分解、强行融入到那狂暴的乱流之中!虽然带来了更可怕的破坏,却也如同一剂猛药,暂时压制住了体内蜂毒和战傀能量的肆虐!
“噗——!”
王奎踉跄着后退两步,脸色煞白,气息瞬间萎靡了一大截!他看向林辰的眼神,充满了惊惧和难以置信!刚才那一瞬间的吞噬感,让他灵魂都在颤栗!
苏灵儿趁机后退几步,脱离了王奎的攻击范围,小脸煞白,心有余悸地看着床上如同血人般狂喷鲜血的林辰,又看看气息萎靡、惊疑不定的王奎,眼中充满了震惊。
“奎…奎爷!救…救命啊!”那几个陷在流沙里的打手还在徒劳地挣扎呼救。
王奎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死死盯着床上气息微弱、却眼神依旧凶戾如野兽的林辰,又忌惮地瞥了一眼手持玉尺、警惕地盯着他的苏灵儿,知道今天讨不了好了。他恨恨地一跺脚,咬牙切齿道:“好!好得很!林辰!苏灵儿!你们给老子等着!这事没完!”
他不敢再多停留,生怕林辰再来一次那诡异的吞噬,转身就往外走,甚至顾不上那几个还在“流沙”里挣扎的手下。
“走!”王奎低吼一声,身影消失在门外。那几个打手见老大都跑了,更是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挣扎着,好不容易才从变得坚硬的地面里拔出腿,狼狈不堪地追了出去。
柴房里再次恢复了死寂,只剩下林辰粗重艰难的喘息声和苏灵儿急促的心跳声。
“咳咳…噗…”林辰又咳出几口带着内脏碎片的黑血,眼神涣散,刚才那强行吞噬的反噬几乎要了他的命,剧痛如同潮水般再次将他淹没,意识沉向黑暗。
“喂!你…你怎么样?”苏灵儿小心翼翼地靠近床边,看着林辰惨烈的模样,小脸上满是担忧和后怕。她犹豫了一下,还是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玉瓶,倒出一粒散发着清香的碧绿色丹药:“这…这是我自己炼的回春散,虽然品阶不高,但应该能帮你缓解一点伤势…”
她正要俯身喂药,目光却无意间扫过林辰腰间那块青铜星盘。
嗡!
就在她的目光触及星盘的瞬间,那块一直散发着微弱银辉的星盘,猛地剧烈震颤了一下!盘心深处的星图银光大盛,竟投射出一道极其清晰、却只有巴掌大小的银色光幕!光幕上,不再是模糊的星图,而是…这间柴房地下深处的景象!
那景象如同穿透了土层,清晰无比地映照在光幕上——就在柴房角落,那堆散发着霉味和腐烂气息的柴垛正下方,大约三尺深的地底,赫然埋藏着一截锈迹斑斑、却依旧散发着不屈锋芒的断剑剑尖!断剑的剑格处,一个清晰的古篆“诛魔”二字,在银光的映照下,熠熠生辉!更令人心悸的是,断剑的剑身,被数条闪烁着幽暗符文的、如同活物般缓缓蠕动的黑色锁链死死缠绕、禁锢着!锁链深深扎入地底深处,不知通往何方!
“这…这是…”苏灵儿惊得捂住了小嘴,美眸圆睁,难以置信地看着光幕中的景象!
与此同时,林辰腰间那块青铜星盘,盘心深处那片残缺的星图,在映照出那截“诛魔”断剑的瞬间,仿佛受到了某种强烈的共鸣!星图上缺失的几处关键节点,竟微微亮起,自动勾勒出几道虚幻的银线,与光幕中断剑剑格处的某个古老符文产生了奇异的呼应!
一股苍凉、悲壮、却又带着不屈战意的气息,顺着星盘的银光,悄然弥漫开来。
昏迷中的林辰,身体猛地抽搐了一下!他那双紧闭的眼睛眼皮之下,暗金色的星云漩涡疯狂旋转!意识深处,那个温柔的女子虚影再次浮现,这一次,她的目光不再模糊,而是无比清晰地、带着无尽的眷恋和一丝焦急,望向了柴房角落的地底!她的嘴唇微动,仿佛在无声地呼唤着一个名字…
“辰儿…取剑…斩断锁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