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池塘底部,三丈见方的玄黑磁母铁门剧烈震颤着,门上那些流淌了数万年的上古灵纹在血雷侵蚀下发出痛苦的吱嘎呻吟。

面具人掌心那团由千魂怨煞凝聚的破禁血雷已膨胀至丈许,无数道暗红色电蛇狂乱舞动,贪婪啃噬着灵纹缝隙里渗出的湛蓝磁光,空气中弥漫着臭氧与血腥混合的刺鼻焦味。

“给我——破!”面具人从喉咙深处挤出一声野兽般的狞笑,双臂肌肉虬结,裹挟着全身魔元将血雷狠狠推出!

恰在此时——

咔嚓!

时间之河的流淌声戛然而止。如同一双无形巨手骤然拧紧了整个世界的发条。

翻涌咆哮的血雷凝固在距离铁门仅有三尺的虚空,仿佛一尊扭曲的暗红雕塑。

溅射在半空中的浑浊水珠,凝成亿万颗悬浮的剔透琥珀,折射着诡异静止的光。

面具人前倾推掌的姿势僵如木偶,连眼睑上一丝细微的颤动都被彻底冻结。

更恐怖的是,整个京海战场百里范围内,所有金丹期以下的修士同时窒息!

咽喉被无形灵气锁链死死扼住,肺叶徒劳翕张却吸不进半分空气——这是生命层次的绝对压制!

嗤啦——!万丈高空传来布帛撕裂般的刺耳锐鸣。

墨色苍穹被一只覆盖着星宿运转图的冰晶巨掌强行撕开!

缝隙深处,一颗直径百丈的冰蓝色星辰虚影煌煌显现,仿佛天眼睁开。

凛冽到极致的亘古寒潮从中倾泻而下,京海盛夏炽热的空气瞬间降至冰点,鹅毛大雪毫无征兆地簌簌飘落,不过半息,大地已积起三寸银霜!

滋…嗡…令人牙酸的金属愈合声响起。

磁母铁门上蛛网般的裂痕竟如时光倒流般自行弥合,上古灵纹重新亮起,蓝光大盛。

面具人掌前那团恐怖的血雷如遭无形之手的抹除,无声无息化作一缕呛人的青烟。

反噬的森寒力量顺着他手臂经脉逆冲而上,眨眼间整条右臂爬满蛛网状的霜白裂痕,冻髓之痛让他神识几欲溃散,却因空间禁锢连一声惨嚎都无法发出!

雪幕深处,一个身着洗得发白的麻衣身影踏空而下。

步伐看似悠然,实则一步便掠过百丈虚空。

发髻仅用一截枯死的寒潭雷击木枝随意绾住,鬓角散落的几缕灰发在寒气中纹丝不动。

足尖每一次轻点虚空,落脚处便悄然绽放数百朵碗口大小、剔透如琉璃的霜色道莲,莲心跃动着冰蓝符文,绽开旋即湮灭,循环不息。

当他双脚终于踏上化冰的淤泥时——池面三尺已成坚冰平台。

“楚!正!飞!”面具人虽口不能言,但惊骇欲绝的念头几乎要撕裂被冻结的神魂——这位传闻中远在北极寒渊闭关的元婴真君,竟撕裂虚空而至!

他低垂的眼睫,如万载冰川断裂般缓缓掀起。

“轰——!!!”

并非真实的爆炸,而是一场席卷千里的神识海啸!

所有金丹修士识海中如同被千万根冰锥贯穿!

尤其是混元教徒,眼前幻象丛生——一条盘踞于太古冰原、身躯遮天蔽日的九首冰螭法相睁开琥珀巨瞳,冰冷无情的视线穿透神魂!

首当其冲的面具人,脸上那白骨面具“啪”的一声炸成齑粉,露出覆盖着青色鳞片、眼眶流出墨绿妖血、口生獠牙的半人半妖面孔!

楚正飞的目光如同实质化的冰锥扫过这具扭曲的躯壳,声音平静无波,却似裹挟着九天寒罡的劫雷,在每个修士元神深处轰然炸响:

“杜齐老鬼,膻中穴那道三寸三分的‘冰螭剑煞’还没拔干净吧?本尊既惜命不来,遣具藏头露尾的分身来试探……”

楚正飞嘴角勾起一丝冰屑般的弧度,“来了,就别走了。”

话音未落,他脚下冻土——连同整个干涸的池塘瞬间空间坍缩,化作一个吞噬一切光线与声音的微型虚空黑洞!

面具人连同他爆碎的妖躯、逸散的魔元、乃至挣扎逃逸的一缕分魂,连亿万分之一刹那都未能坚持,便被这毁灭性的坍缩力碾成最原始的、比微尘更细碎的灵气尘埃流!

连一声像样的惨嚎都被黑洞的引力撕碎、湮没于空间法则自我修复的沉闷轰鸣中。

漫天的飞雪在此刻诡异地静止悬停,晶莹剔透的雪花纹丝不动地冻结在虚空。

若有人能以神识微观,便会骇然发现:每一片冰晶雪花的核心里,都倒映着楚正飞身后那尊顶天立地、九首盘绕、吐息间冰封世界的螭龙法相的虚影!

“快逃!是陷阱!”

“楚正飞回来了!撤!统统撤!!”

混元教的金丹修士们魂飞魄散,如同被浇了沸水的蚁群。

那源于生命本能的恐惧让每个人寒毛倒竖,血液几乎冻结。

再也顾不得缠斗的对手,纷纷喷出精血催动秘法,化作一道道狼狈不堪的魔光,亡命般朝京海市外的荒野激射!

“哪里走!”

“真君回返,尔等魔孽还想走脱?!”

京海市的金丹修士们士气大振,如同闻到血腥的鲨群,死死咬住自己的对手。

法宝光华大盛,不惜以伤换伤也要将敌人拖在原地,只待那尊杀神清算一切!

锵——一声仿佛来自九天寒渊的清越剑鸣响彻云霄。

楚正飞眉心紫府处幽光一闪,一柄通体流淌着深邃冰魄玄光的三尺长剑凭空出现。

剑身无瑕剔透如同万载玄冰雕琢,表面隐隐能看到冻结在其中的亿万道微缩符篆循环生灭,正是其本命法宝——冰螭寒光剑!

剑尖随意轻点虚空,空间便如同被冻结的水面般泛起层层致密的、蛛网状的银白涟漪。

剑光一闪,如同瞬移般出现在一名正欲燃烧金丹逃遁的混元教金丹中期修士身前。

那修士瞳孔骤缩,只觉一股源自灵魂深处、冻结一切的万载玄冥寒意瞬间侵入识海。

他的思维、真元、肢体动作,乃至体内金丹的转速,都在这股寒意下变得迟滞如陷深泥。

“不——!!!”

一声肝胆俱裂的惨叫刚冲出喉咙便戛然而止。

众人只见一道薄如蝉翼、近乎透明的冰蓝弧光一闪而过。

修士的头颅高高飞起,脖颈断口处喷射出的热血尚未洒落,已在空中冻结成一蓬蓬凄美而妖异的冰晶血莲!

剑已成魅!冰螭寒光剑如同穿梭于九幽冥域的寒冰鬼影,每一次幽光闪动,必有一名混元教修士的怒吼或惨叫化为绝响。

或是身躯被极致寒气瞬间冻成冰雕,被紧随而至的冲击波震碎成齑粉。

或是护身法宝与剑气接触的刹那灵光尽灭,连人带法宝被一剑腰斩,残余的尸身坠落时已被冰封。

或是被数道冰寒剑气组成的剑网凌迟分割,血冰碎片炸裂如璀璨烟花。

恐惧和绝望如同瘟疫在混元教众间蔓延。

他们终于用同袍的血淋淋尸体确信,冰螭真君四字所承载的,是远非他们能抗衡的、元婴期巅峰的滔天凶威!

“逃!逃啊!”

残余者目眦欲裂,彻底陷入癫狂。

有人炸碎苦修数百年的护身魔宝阻挡剑气,有人不惜自爆本命法宝制造混乱,有人甚至抓起身旁的同伴掷向追击的剑光为自己争取一丝生机……所有人目标只有一个——京海市外!

然而,一切挣扎在元婴真君用神识与法相构建的寒螭冰域内,都显得如此徒劳。

磅礴的神念如水银泻地,笼罩大半个残破城池。

凡域内魔修,一举一动都像在粘稠至极的万年玄冰浆里艰难跋涉,速度被压制得连十分之一都发挥不出!

冰螭寒光剑却似鱼入寒水,快得只余下毁灭的光痕。

血光冲天而起,又被冻绝寒气凝固成一片片凄凉的猩红冰雾。

残肢断臂、粉碎的法宝、冻结的魂魄碎片……如同在风雪中凋零的花瓣般纷纷扬扬。

一场针对元婴府邸的突袭,转瞬化为一场单方面的、冰冷而高效的屠戮。

上百名混元教金丹修士,最终亡命冲入城外荒野黑暗、侥幸逃脱者,不足三十之数!

“真君威武!荡涤魔气!”

“寒螭一出,群魔授首!真君无敌!”

幸存的金丹修士们激动得热血沸腾,纷纷振臂高呼,充满劫后余生的狂热与敬畏,声浪在残垣断壁间回荡。

楚正飞神情淡漠如冰原,对潮水般的呼声只微不可察地一点下颌,身形便如雪絮般悄然散于漫天飞雪之中。

只留下那无声飘落的、夹杂着未散尽的血色冰晶的雪花,以及废墟硝烟中渐渐熄灭的灵气余烬,默默宣告着一位元婴巅峰巨擘的赫赫凶威。

袁魁重重将手中沾满魔血污渍的赤魂震天双锤砸入焦土中,背靠着一截熔化了半边的合金断壁剧烈喘息。

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刚被天道贷款强行修复却尚未温养的经脉,带来阵阵抽痛。

冷汗混合着血污从额角滑落,砸在焦黑的土壤上晕开小片暗渍。

他后怕的寒意比漫天飞雪更甚——作为京海屈指可数的金丹后期修士,他成了混元教重点绞杀目标之一。

一个金丹后期加四个金丹中期的魔修以命相搏,轮番冲击。

若非楚真君恰在绝境撕破虚空降临……他不敢去想自己是否还能拖着残躯去偿还那沉重的月息账单。

强提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气血,袁魁抹了把脸,强迫自己打起精神:“城防军各部听令!即刻清点战损,回传坐标,优先救援掩埋者!能动的,都给老子动起来!”他的吼声在空旷的废墟上带起阵阵回音。

腰间通讯玉符明暗急闪,密密麻麻的神念信息如潮水涌入:

甲区护阵全毁,戍卫百户阵亡19人,金丹秦烈真人道基崩毁…

丙区丹鼎阁被劫掠一空,地火室爆炸,修士伤亡过百…

南门阵枢阵亡金丹长老2位,巡防营筑基军官折损过半…

袁魁捏着玉符的手指因用力而节节发白,眉头紧锁如刀刻。

数据最终定格:城防军系统原有三十一位金丹战力,经此血劫,陨落十六人(多为初期、中期),算上他自己和几位伤重难行之人,堪堪凑足十五个还能提动法宝的身影!

筑基修士方面,近六百人战死、重伤百余人,余者不足五百之数,还要承担起战后最繁重的废墟清理、伤员转运和基础阵枢抢修工作!筋骨何止是伤?简直是肢体尽断!

“统领!统领!”一队浑身浴血、灰头土脸的筑基修士抬着一副担架狂奔而来,声音带着颤抖又难掩一丝激动,“城外东北角外围防御阵基旁!发现这个‘东西’!它…它好像还没‘死透’!”

担架上躺着一具躯体。

它表面遍布丑陋缝合的焦痕与符文刺青,肌肉虬结中带着不自然的鼓胀,穿着破破烂烂的混元教制式黑袍,最引人注目的是其胸腔部位那颗被骨甲半包裹、如同心脏般微弱搏动的暗金色珠子——正是“金丹人傀”的标记!

袁魁瞳孔一缩,几步上前。

混元教的金丹人傀他闻名久矣:以具备灵根资质的凡人为“材料”,动用邪法灌入魔气强行催谷,透支其百年寿元及一切潜力,耗时约百年速成的“人形法宝”。

此类造物神魂尽灭,唯有植入核心魔符时短暂诞生一点极弱怨念用以驱动,成就金丹后寿不过十年,形同僵尸,全靠附近金丹魔徒神念操控,专用于破坏阵法或充当自爆火种。

战阵之中,这类自毁兵器的“残躯”还能保有形态本身便极其反常!

“别动!”袁魁低喝一声,排开围拢的士卒。

他右手泛起玉质光泽,稳稳按在人傀冰冷的头顶百会穴。

精纯的金丹后期法力如涓涓细流探入其干涸破败的经脉,直指识海与丹田那枚散发着邪恶气息的暗金伪丹。

探查不过数息,袁魁脸色骤然一变,眼中射出难以置信的精光:“神魂烙印未绝?!这怎么可能?!”

在这具理论上被彻底“格式化”的行尸躯壳深处,他竟感知到一片混沌狂暴、却又实质存在、并异常强韧的神魂火苗!

但其强度,也就普通凡人的灵识水平!只是被某种强大的禁制或持续的混乱痛苦封印于意识深渊,似睡非醒。

“炼制金丹人傀的第一关就是彻底磨灭神智、粉碎记忆!否则后续百年生魂日夜被魔火煅烧、金丹凝成瞬间的抽髓之痛…根本非人所能承受!”

袁魁收回手掌,看着指间残留的细微冰屑,喃喃自语,脸色惊疑不定,“这批炼制的‘炉工’,手艺倒退成这般了?还是…出了其他什么见鬼的变故?”

沉吟片刻,他眼中厉色一闪,指尖翻飞如电,数十道灵光闪烁的镇封符咒打入人傀周身大穴,将其肉身彻底锁死。

同时一丝带着冰寒属性的神念化作细密符链,层层缠绕禁锢住那颗不安搏动的暗金伪丹。

“抬走!送入地下黑冰禁牢!用拘魂锁再捆三圈!分派两队筑基日夜轮守!我要亲手…挖挖里面的‘蹊跷’!”

“遵命!”几名筑基军官不敢怠慢,小心翼翼地抬起担架,快步走向远处闪烁着森寒黑光的特殊地牢入口。

人傀一只苍白的手指在颠簸中似乎无意识地微微蜷缩了一下,又很快归于死寂。

风雪中,只留下袁魁盯着担架远去的方向,指节在断壁上敲击出沉闷的节奏,盘算着这笔意外“战利品”背后隐藏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