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沙柳林的暮色被篝火映成赭红色时,远方烟尘再起。

王安平站在夯土兽上眺望,只见一支插着青色战旗的队伍蜿蜒而来,旗上绣着狰狞的独角兽。

“应是欧家的拓荒队!”李苍梧的九环刀在掌心转了半圈,“他们家主欧啸天可是拓土后期的高手,在战七城可算是大家族。”

云战霄的寒铁短刃擦着甲胄,发出刺耳声响:“别是来抢路的。”

欧家队伍抵达时,为首的青年掀开花翎头盔,露出额间的独角胎记:“战七城欧承影,见过各位道友。”

他身后跟着三百名手持长枪的修士,枪尖泛着幽蓝寒光,显然都是淬毒的兵器。

五队合兵的商议在沙柳深处进行。

欧承影摊开的地图上,黑风峡被红线勾勒,标注着十七处妖潮频发点:“我家主说了,独行不如众行。若诸位不嫌弃,欧家青角队愿为先锋。”

最终五队整编为“五芒战阵”:欧家青角队开路,云家玄甲队左翼,李家烈风队右翼,铁刀村散修队断后,王氏青蚨队护卫佃农和苦役,居中调度。

血骑分成五队巡视左右,玄铁甲在篝火下泛着冷光,却罕见地没有干涉编队。

从沙柳林到黑风峡口的一千三百里路,成了拓荒队的炼狱。

首日黄昏,万只“沙化蝎”从地底涌出,蝎尾毒针能穿透铸鼎境护具。

欧家青角队的毒枪阵首次展现威力,枪尖蓝光与蝎毒碰撞,产生阵阵绿烟。

王安平率青蚨队守住粮车,看着欧承影一枪挑飞蝎王,独角胎记泛起红光。

那竟是罕见的“独角魔纹”,能短暂提升三成战力。

第三日正午,更恐怖的“骨翼蝙蝠”遮天蔽日而来。

这些妖物翼展丈许,骨骼外露处闪烁着符文光泽。

李苍梧的九环刀舞成光轮,每斩落一只蝙蝠,刀环便多一枚骨片。纵使众人有对阵妖禽的经验,也伤亡不小。特别是佃农和苦役,慌乱之下,王氏青蚨队根本护不住全部人员。

最惨烈的是第五日的“沙暴妖潮”。

数万只沙狼蛛与骨翼蝙蝠协同攻击,更有三只丙级妖将压阵。

云战霄的玄甲队结成绞杀阵,短刃如链绞碎沙狼蛛的眉心;王安平故意卖破绽引妖将攻击,借受伤之机转化毒血,鼎内气海的“气汞”层竟增厚半寸。

战斗结束时,五队折损八百余人,却也磨合出惊人的默契。

黑风峡口的“锁妖关”在晨曦中显露真容。

百丈黑石城墙嵌入峡壁,垛口处插着百杆玄铁旗,旗面绘着狰狞的饕餮纹。

城门上方的匾额用妖骨镶嵌,上书“锁妖”二字,每一笔都透着血腥气。

“奶奶的,真它娘的气派!”张铁牛的门板大刀磕在城墙上,竟留不下丝毫痕迹。

王安平身边的佃农少年们目瞪口呆,他们从未见过如此雄伟的关隘。但李苍梧却冷笑一声:“气派?比起云谷前线的十七雄关,这锁魔关连烽火台都算不上。”

云战霄抚摸着城墙砖缝:“十七雄关每座都高千丈,关顶能停百艘飞舟。三年前我随父帅守『血枫关』,亲眼见魔族亲王率军攻城,那才叫尸山血海”

他突然顿住,看向李苍梧。

李苍梧握紧九环刀,指节泛白:“若只是妖兽,人族早踏平云荒了。可恨那些魔族...”

他说起“魔”字时,声音发颤,仿佛回忆起极恐怖的事。

王安平注意到,所有经历过云谷前线的修士,此刻都下意识按上兵器,眼神里的恐惧远超面对妖将时。

锁魔关内早已聚集十余支拓荒队。

战五城的赵家正在修补破损的灵器,战十城的孙家围着篝火分食妖肉。

当五队安顿下来,欧承影带回一个坏消息:“斥候回报,前面百里出现『黑风妖潮』,三天内已有七支队伍失联。”

五队队长商议时,血骑统领突然闯入。

这位面覆铁面具的统领将令牌拍在桌上:“至高议会令:各队须在三日内穿过黑风峡,逾期者军法处置!”

他身后的血骑同时按刀,玄铁符文亮起,显然早有准备。

“放屁!”

张铁牛的门板大刀剁在地上,“前面妖潮正盛,这不是让我们去送死?”

铁面具统领冷笑:“送死?拓荒令的意思,就是用你们的命,为后面的人族铺路。”

无奈之下,五队只好拔营。

穿过锁魔关的刹那,王安平发现城墙内侧刻着密密麻麻的名字,最新的刻痕还渗着血。

那是前几日殒命的拓荒者。

队伍行进百里,晨曦初现时,黑风峡突然暗如黑夜。

“黑风沙暴!”

血骑哨探的呐喊被狂风吞没。

遮天蔽日的黑沙如瀑布般倾泻,砂石打在甲胄上噼啪作响。

王安平运转“百劫成钢”,金芒勉强护住全身,却见前方欧家队伍的长枪被风沙卷得倒飞,数名修士当场被埋。

更恐怖的是风沙中的异响。

时而传来婴儿啼哭,时而响起修士惨叫,全是黑风峡妖物的幻术。

云战霄的短刃斩破风沙,竟劈出一滩血水:“是惑妖!它们在模仿死者声音!”

就在此时,风沙中突然浮现无数幽蓝光点。

王安平抬头,只见昏暗天幕如破布般撕裂,雷光与妖火在高空中交织成巨网,每一次碰撞都掀起能量乱流,将黑风峡的砂石卷上千米高空。

那些幽蓝光点原是大战余波的落点,光点中央隐约可见百丈高的妖物与身披紫金甲的人形搏杀,兵器交击的轰鸣隔着云层传来,震得峡谷岩壁簌簌落石。

“是云谷前线的战团!”李苍梧的九环刀重重顿地,“能引发天象异变,至少是立鼎境!”

他指向天空中扭曲的光影,“这黑风沙暴不是自然形成,是大战撕裂空间引发的能量乱流!”

王安平望着高空中大能身影,只觉丹田内的真气疯狂躁动。

他曾以为铸鼎境已是一方强者,此刻才明白自己如井底之蛙。

“若我能御空...”他握紧佩刀,前些时候关于“单飞提升”的念头再次浮现,却被理智压下。

千人拓荒队的责任,远比个人修为更沉重。

五队人马在峡谷内蛰伏一日。

次日清晨,黑风沙暴竟奇迹般退去,连峡谷深处的妖鸣都消失无踪。

王安平率队前行时,发现沿途沙狼蛛的巢穴被能量乱流碾成齑粉,骨翼蝙蝠的尸骸挂满岩壁。

显然是高空大战的余威荡平了峡内妖物。

“定是哪位人族老祖路过!”张铁牛的门板大刀拍着岩壁,“有这等大能守护,云荒未必是死路!”

欧承影的独角胎记泛着微光,他捡起一块刻着符文的碎石:“这是『破魔符』的碎片,应是大能随手布下的护持。”

十日后,队伍抵达黑风峡另一端的“望烽关”。

与入口的锁魔关相比,这座关隘仅由黑石堆砌,城楼破败不堪,箭垛上还插着半支折断的妖羽箭。

“这哪是关隘,分明是废弃的烽火台。”

云战霄的短刃刮过城墙,竟露出底下的白骨层。

越过关隘的刹那,干燥的沙风骤然变成湿润的瘴气。

王安平望着前方千米外的景象,瞳孔骤缩。

与荒沙原截然不同,这里古木参天,树冠遮天蔽日,藤蔓上挂着荧光蘑菇,肉眼可见乳白色的毒瘴,吸入鼻腔便觉经脉刺痛。

“这是万木毒瘴区。”李苍梧取出一枚“避瘴丹”,“再往前百里,树木能吃人,藤蔓里藏着绞魂花。”

他指向远处山峦。

那里的山峰隐没在云雾之中,即便是正午的阳光也只能在云雾间挣扎,映照出片片光斑,犹如噬人的巨口,让人心生震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