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三刻的晨雾还未散尽，青岚宗外院的演武场已腾起层层白雾。三百余名低阶弟子列成整齐的方阵，青色道袍在风中翻卷如浪，唯有队伍末尾的陈星还在偷偷打哈欠，袖口藏着的引风符边角正随着他的小动作轻轻颤动。
“今日基础修行课，由老夫亲授。”须发皆白的魏讲师缓步走出，手中握着四卷泛黄的竹简。他目光扫过方阵，在瞥见陈星时微微皱眉，却没多言，只是将竹简往空中一抛。四卷竹简化作四道流光，分别落在演武场东、南、西、北四个石台之上，展开后显露出古朴的字迹——正是今日要讲授的四门基础功法：《引气决》《磐石锻体术》《百草经》《基础阵纹》。
“修行之路，如建高楼。根基不牢，地动山摇。”魏讲师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今日便让你们看看，自己的‘地基’究竟有多厚。”
一、引气决：风过无痕
东侧石台前排，陈星踮脚望着《引气决》的竹简。阳光透过晨雾落在竹简上，那些记载着灵力运转路线的文字仿佛活了过来，在他眼中化作条条闪烁的光带。他记得周执事总骂他“引气如筛沙”，可此刻看着那些光带，指尖竟有些发痒。
“引气之道，在于纳天地灵气入体，循经脉运转周天。”魏讲师走到东侧，指尖在一名弟子眉心一点，“凝神，静气，观想气海。”
弟子们纷纷盘膝而坐，双目紧闭。陈星也学着样子坐下，却忍不住偷偷睁眼。他看见周围弟子头顶都萦绕着淡淡的白气——那是天地间的灵气，正被他们小心翼翼地牵引着。可那些白气像是一群顽皮的麻雀，刚靠近就四散飞走，只有极少数能被引入体内。
“蠢货。”陈星在心里嘀咕。他没按《引气决》上说的“观想气海”，反而想起小时候在村口追蝴蝶的情景。他试着放空心神，不去“抓”那些灵气，反而像追蝴蝶时那样，轻轻“逗弄”着它们。
奇妙的事情发生了。那些原本四散的灵气白气，竟像被逗乐的蝴蝶般，开始围着他旋转。他甚至能“感觉”到其中几缕特别活泼的气流，正顺着他的指尖纹路往里钻，比上次扰乱点名时用的灵力要精纯得多。
“嗯？”魏讲师正巡视到附近，眉头突然一挑。他看见陈星头顶的灵气竟形成了小小的漩涡，运转速度远超同阶弟子，只是那漩涡忽快忽慢，极不稳定，像是随时会散开的沙堆。
“陈星！”魏讲师低喝一声。
陈星一个激灵，刚形成的灵气漩涡瞬间溃散。他慌忙低头：“弟子在。”
“引气贵在意守丹田，你心神不宁，如何成器？”魏讲师的拐杖在他脚边一顿，“罚你抄写《引气决》百遍，明日交来。”
周围传来窃笑声，陈星却没像往常那样顶嘴。他摸着指尖残留的灵气触感，心里有种奇怪的感觉——刚才那些灵气好像在跟他“玩”，而不是被他“引”。就像……就像他总能找到周执事注意力的盲点一样，他好像能“看懂”这些无形气流的脾气。
二、磐石锻体术：铁骨生寒
南侧演武场的石板上，曾臣赤着上身，正做着俯卧撑。与其他弟子不同，他背上还压着块半人高的青石，每一次俯身，石板与地面碰撞都发出沉闷的声响，震得周围弟子脚边的尘土簌簌落下。
“《磐石锻体术》，炼的是筋骨皮，磨的是精气神。”魏讲师的声音带着赞许，“曾臣，你演示一下‘铁山靠’。”
曾臣应声站起，青石被他随手扔到一旁，砸出个浅坑。他深吸一口气，胸膛骤然膨胀，皮肤泛起淡淡的青灰色，像是覆上了一层石甲。他转身，左肩对着旁边一棵合抱粗的松树猛地撞去——
“咔嚓！”
碗口粗的树枝应声而断，曾臣却纹丝不动，只是左肩的皮肤微微发红。周围响起抽气声，有弟子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肩膀，仿佛能感觉到那股蛮横的力量。
“很好。”魏讲师点头，随即话锋一转，“但锻体不止是蛮力。你试试用灵力催动功法。”
曾臣皱眉。他一直觉得锻体靠的是苦练，跟那些虚无缥缈的灵力没什么关系。但他还是依言运转体内微弱的灵力，试图融入拳脚。可灵力刚到手臂，他就觉得一股烦躁涌上心头，眼前似乎闪过一丝猩红，拳头不由自主地握紧，只想找个东西狠狠砸下去。
“停！”魏讲师厉声喝道，同时屈指一弹，一道柔和的灵力打在曾臣胸口。
曾臣浑身一震，那股烦躁感瞬间消散，只是额头已布满冷汗。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拳头，刚才那瞬间，他竟想把眼前的松树连根拔起。
“锻体术需灵力滋养，方能由外及内。”魏讲师的声音沉了下来，“你体内似有戾气干扰，若不能化解，迟早伤及自身。”他从怀里掏出个小瓷瓶，“这是‘清心散’，每日服用，切记不可急于求成。”
曾臣接过瓷瓶，指尖触到冰凉的瓶身，心里却有些茫然。他不懂什么是戾气，只知道每次练到极致，总会有种想破坏一切的冲动。就像上次把挑衅者撞飞时，他其实能感觉到对方肋骨断裂的脆响，却控制不住那瞬间的爆发。
他握紧瓷瓶，重新俯下身开始俯卧撑。石板上传来的冰凉感让他稍微平静，只是刚才那丝猩红，仿佛在眼底留下了淡淡的影子。
三、百草经：草木含情
西侧药圃旁，花灵儿正辨认着面前的草药。阳光下，她指尖拂过一株三叶草，叶片上的露珠顺着她的指缝滚落，在泥土里晕开小小的湿痕。
“《百草经》讲的不是死记硬背，是要懂草木的性子。”魏讲师看着她，眼中带着温和，“灵儿，说说这‘凝血草’的药性。”
花灵儿指着面前的草药，声音轻柔却清晰：“凝血草，叶呈锯齿状，根茎带紫斑，性温，可止外伤出血。但需与‘凤尾蕨’同煎，否则会引发皮肤瘙痒。”她顿了顿，补充道，“而且它喜欢晨露，若是午后采摘，药效会减三成。”
周围弟子都愣住了。《百草经》上只记载了前两句，后面的细节连不少外门执事都未必知晓。
魏讲师抚须微笑：“不错。你可知为何？”
“因为我能感觉到呀。”花灵儿指尖轻轻碰了碰凝血草的叶片，“它早上最有精神，到了午后就蔫蔫的，像是累了。”
这话要是从别人嘴里说出来，定会被斥为胡言。但看着花灵儿认真的样子，再看看那株在她触碰下微微舒展的凝血草，没人觉得荒诞。有弟子甚至发现，刚才被曾臣撞断的松树旁，几株被压弯的小草，在花灵儿经过时竟悄悄挺直了腰杆。
“很好。”魏讲师递给她一本线装的《百草图谱》，“这里面有些稀有草药的记载，你拿去看看。”他看着花灵儿捧着图谱时眼中闪烁的光芒，忽然想起三年前那个抱着受伤的小兔子在药堂外哭的小丫头——那时她就说，能感觉到兔子很疼。
花灵儿翻开图谱，指尖停在“月露花”的插画上。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这朵花的画法有些眼熟，像是在哪里见过。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的小布袋，里面装着那枚匿名寄来的种子，此刻似乎微微发烫。
四、基础阵纹：星罗密布
北侧石台上，林璇正用灵力在沙盘中绘制阵纹。她的动作不快，却极其稳定，指尖流出的灵力落在沙上，形成一条条粗细均匀的线条，构成了一个简单的“聚灵阵”。
“阵法之道，在于引天地之力为己用。”魏讲师看着沙盘，“聚灵阵虽简单，却需阵眼、阵脚、阵纹完美契合。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其他弟子还在对着竹简描描画画，林璇已经完成了聚灵阵。更令人惊讶的是，沙盘中的阵纹亮起淡淡的白光，周围的灵气竟真的被吸引过来，在沙盘上方形成了个小小的光点。
“林璇，试试在聚灵阵基础上加个‘警戒’功能。”魏讲师提出更高的要求。
林璇点头，指尖微动，在聚灵阵的边缘又加了几道纹路。这些纹路与主阵纹看似毫无关联，可当最后一笔完成时，整个阵法突然亮起蓝光，若是有人靠近沙盘三尺之内，蓝光就会闪烁，同时发出细微的嗡鸣。
“妙哉！”魏讲师抚掌，“你将警戒阵的触发机制融入聚灵阵的灵力循环，既不影响聚灵效果，又能预警。这等举一反三的能力，实属难得。”
林璇微微颔首，目光却落在沙盘中央。刚才绘制阵纹时，她忽然觉得那些线条像是活了过来，在她眼前组成了一张无形的网，而网的节点处，似乎有微小的星辰在闪烁——就像她布阵时，偶尔在瞳孔深处看到的星轨。
她不动声色地散去阵法，指尖残留着灵力流动的触感。她想起导师曾说过，高阶阵法能引动星辰之力，难道基础阵纹中，就藏着星辰运转的规律？
五、初显的脉络
午时的阳光驱散了晨雾，基础修行课接近尾声。魏讲师站在演武场中央，看着四个方向的弟子——
东侧，陈星还在被罚抄《引气决》，只是他写字的手指总在无意识地轻点桌面，像是在捕捉什么；
南侧，曾臣背着青石在跑步，青灰色的石纹在阳光下若隐若现，只是他偶尔会按住胸口，像是在压制什么；
西侧，花灵儿蹲在药圃边，手里拿着《百草图谱》，正对着一株小草喃喃自语，神情专注；
北侧，林璇在整理阵纹竹简，指尖划过那些古老的符号时，眼神深邃，仿佛在解读什么。
“今日课毕。”魏讲师的声音带着一丝感慨，“你们四人，天赋各异，道路不同。但记住——”他举起手中的竹简，“大道三千，殊途同归。根基扎实，方能走得长远。”
弟子们散去，演武场渐渐空旷。陈星收拾纸笔时，无意间瞥见曾臣跑步的背影，鬼使神差地喊道：“喂，大块头，你的清心散要是没用，我帮你扔了啊！”
曾臣脚步一顿，回头冷冷地瞪了他一眼，却没像往常那样无视，反而从怀里掏出瓷瓶晃了晃，像是在说“用不着”。
花灵儿抱着图谱经过，看到陈星被罚抄的纸卷，忍不住笑道：“陈师兄的字很有灵气呢，就是……有点歪。”她递给他一片绿叶，“这个贴在额头上，抄书时不会犯困。”
陈星接过绿叶，闻到一股清香，刚才被魏讲师训斥的郁闷顿时消散不少。他挠挠头：“谢了，小花师妹。”
林璇从旁边经过，目光扫过陈星的纸卷，忽然停下：“你这‘气’字的写法，倒是暗合引气决的灵力运转路线。”她指了指其中一笔，“若能再圆融些，或许能更稳。”
陈星愣住，看着纸上那个歪歪扭扭的“气”字，又想起早上引气时那些调皮的灵气。他忽然觉得，林璇说的“圆融”，或许就是不强迫、不硬抓的意思。
曾臣跑过他们身边，脚步放慢了些。花灵儿看着他背上的青石，轻声道：“曾师兄，下午药堂有新采的‘凝肌草’，用来泡澡能缓解肌肉酸痛。”
曾臣没回头，只是脚步似乎轻快了些。
林璇看着三人的互动，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她走到石台前，收起那卷《基础阵纹》竹简，指尖在“阵”字上轻轻一触——这个字的结构，像极了刚才看到的那张无形的网。
而此刻，在演武场边缘的茶寮里，玄墟老者放下茶杯，看着远处四个渐行渐远的身影，低声嘀咕：“风之灵动，石之沉凝，草之生机，星之轨迹……倒真是块块不一样的料。”他扫了眼地上的落叶，扫帚轻轻一划，落叶竟排成了个模糊的四叶草形状。
阳光穿过茶寮的窗棂，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是谁在悄悄编织一张无形的网。而网的四个角落，正站着四个性格迥异的少年少女，他们的道路刚刚开始，却已在不经意间，显露出交织的脉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