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一缕晨光漫过“共存试验区”的牌坊时,权之维正站在街角的早餐摊前。摊主老李的儿子小远正给客人递豆浆,手腕上的青灰色印记在阳光下淡得几乎看不见——他是首批登记的“温和黯灵”,能操控微弱的气流,此刻正用能力稳住被风吹歪的遮阳伞。

“权先生,来俩包子?”老李的锅铲敲得铛铛响,蒸笼里飘出的热气中,混着淡淡的锁灵草香,“昨晚守界的老张来换了班,说后半夜没出乱子,净界的巡逻队也挺规矩,没瞎盘问。”

权之维接过包子,指尖触到油纸袋上的青铜纹——是试验区的特殊标记,能让三方势力实时感知此处的能量波动。他的怀表在口袋里轻轻震动,显示试验区的能量场稳定在“安全值”,只有西北街角的旧楼处,有丝极淡的异常波动。

“小远,昨晚旧楼那边有动静吗?”权之维咬了口包子,目光扫过那栋爬满爬山虎的六层楼。楼门口挂着“待拆迁”的牌子,窗户大多破损,只有三楼的一扇窗糊着新纸,隐约透出烛光。

小远的动作顿了顿,操控气流的指尖微微发颤:“后半夜好像有哭声,像……像‘蚀骨黯灵’的动静。”他压低声音,“但我没敢说,怕净界的人一来,又把整片区的黯灵都当成靶子。”

权之维的青铜戈在背包里泛出微光。蚀骨黯灵是种以负面情绪为食的黯灵,通常附身在长期抑郁的人身上,虽不主动伤人,却会放大宿主的痛苦,时间久了,宿主的躯体可能被能量腐蚀。

“我去看看。”他拍了拍小远的肩膀,怀表投射出旧楼的简易图,三楼那扇窗的位置,能量波动正随着时间缓慢增强,“你接着忙,有事用青铜纹传信号。”

旧楼的楼梯积着厚厚的灰,却有串清晰的脚印,从一楼直通三楼。脚印的主人穿着软底布鞋,鞋边沾着的泥土里,混着守界人常用的“凝神香”粉末——看来守界人已经来过,却没处理。

三楼的房门虚掩着,门缝里透出烛光,混着若有若无的呜咽。权之维推开门的瞬间,一股刺骨的寒意扑面而来,墙壁上凝结着细密的白霜,正中央的破沙发上,坐着个穿蓝布衫的老太太,怀里抱着张泛黄的照片,周身萦绕着淡淡的青灰色雾气。

“阿梅……等等我……”老太太的声音含糊不清,指尖无意识地抠着沙发扶手,木头被抠出深深的沟,“他们说你走了……我不信……”

权之维的青铜戈突然指向照片。照片上的年轻女人穿着净界制服,胸口别着“医疗组”的徽章,嘴角的痣与老太太嘴角的位置完全重合——是同一个人,只是照片上的女人眼神明亮,而眼前的老太太,眼窝深陷,皮肤下隐约可见青灰色的血管。

“是‘忆念蚀骨’。”虞雪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她手里拿着守界人的青铜符牌,“守界人早上来查过,说老太太的女儿是十年前牺牲的净界医疗兵,她思念过度,被黯灵钻了空子,但一直没伤人,就没上报。”

老太太怀里的照片突然泛起白光,照片上的女人影像开始晃动,与老太太身上的青灰色雾气相互缠绕,形成半透明的影子——是女儿的残灵,被母亲的执念和黯灵能量共同托着,却在接触到青铜戈的灰焰时,发出痛苦的嘶鸣。

“她在保护母亲。”权之维收起青铜戈,灰焰收敛成柔和的光,“女儿的残灵和黯灵缠在了一起,强行净化会连残灵一起打散。”

虞雪将符牌放在老太太面前的桌上,符牌射出的青光在两人之间组成屏障:“净界的新条例里有‘特殊共生’条款,只要不危害他人,允许残灵与黯灵暂时共存,但需要定期净化。”她看向权之维,“这是第一个需要你裁决的案例。”

老太太突然清醒了一瞬,抓住权之维的手腕,指甲深深嵌进他的皮肉:“别带走她……就这几天……过了她忌日……我就让她走……”

权之维的怀表投射出日历,三天后正是照片上女人的忌日。他看向那半透明的影子,影子的手指轻轻碰了碰老太太的脸颊,动作温柔得像在抚摸。“可以。”他将青铜戈放在桌上,灰焰在符牌周围组成小型净化阵,“三天后,我来帮她们分离。”

离开旧楼时,守界人的灰布衫身影正站在楼下,手里的青铜杖顶端泛着微光,显然一直在监控这里。“界门守护者的裁决,我们认。”老头将半块锁灵草根茎递给权之维,“这能暂时压制黯灵,别让她撑不到忌日。”

试验区的午后渐渐热闹起来。权之维坐在公园的长椅上,看着小远和几个孩子在草坪上放风筝,其中一个孩子的风筝线是用黯灵菌丝编的,能随着意念改变方向,却在靠近遛狗的老人时,自动绕开——是守界人教的“界限术”。

“净界的巡逻队刚来过,把旧楼的情况记档了。”虞雪坐在他身边,红伞斜靠在椅背上,伞面的莲花纹在阳光下若隐若现,“新总长说,这是试验区的第一个‘例外’,处理好了,能给其他地方做榜样。”

权之维的怀表突然震动,显示古今斋方向有能量波动,是定界盘的第八圈光晕在增强。他摸出老头给的锁灵草根茎,根茎的断面渗出金色的液珠,滴在怀表上,映出第八圈光晕的局部星图——与旧楼里照片上女人的徽章纹路,有着微妙的相似。

“或许……残灵和黯灵的共生,不是偶然。”他将根茎收好,“就像界门的存在,本就是为了让不同的能量找到共存的方式。”

傍晚的试验区亮起路灯,昏黄的光线下,老太太的身影出现在旧楼门口,手里捧着一小束白菊,慢慢走向街角的公交站——是要去女儿的墓地。那半透明的影子跟在她身后,隔着半步的距离,像怕惊扰了她,又像怕跟丢了。

权之维站在早餐摊旁,看着老李给老太太打包了两个热包子,没收钱,只说“趁热吃”。小远操控着风,悄悄帮老太太拢了拢被风吹乱的头发,老太太抬头笑了笑,眼角的皱纹里,第一次没了青灰色的死气。

“看来你的裁决是对的。”虞雪的镇界匕在指尖转了个圈,“平衡不是非黑即白,是给每个‘例外’留条缝。”

权之维的目光望向古今斋的方向,定界盘的光晕还在缓慢增强,但今晚,他不想去管。试验区的风里,混着包子的热气、锁灵草的香,还有老太太低低的哼唱声,这些真实的人间烟火,比任何星图都更能说明“平衡”的意义。

怀表在口袋里安静下来,仿佛也在倾听这片街区的呼吸。第八圈光晕的秘密迟早要揭开,但此刻,他更想守住眼前的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