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慧儿弄来的蒙汗药，药劲儿贼冲。
姜姝彤瞅准守门婆子打盹的工夫，把药掺进了她们的大茶缸子里。
几个婆子没一会儿功夫，就歪在门槛边鼾声如雷。
姜姝彤心口怦怦直跳，擂鼓似的，手心黏腻腻全是冷汗。
她用那床薄被把三个睡得正香的孩子紧紧裹住，打了个死结背在背上。
趁着夜深人静，终于溜出了霍家。
外面很冷，冷风灌进她单薄的衣裳，激得她浑身一哆嗦。
背上的孩子们似乎也感到了不安，哼哼唧唧地哭了起来，声音细弱得像小猫。
她忙用手臂拢了拢，一边笨拙地哄着，一边深一脚浅一脚，往小慧儿说的那个国营第三招待所摸去。
招待所是栋灰扑扑的三层筒子楼，在周围低矮的平房中显得鹤立鸡群。
门口挂着褪色的红字木牌，亮着一盏昏黄的门灯。
姜姝彤不敢靠太近，远远寻了个背风的墙角缩着，眼睛死死盯着门口。
时间慢得像凝固的猪油。
腹部的伤口一跳一跳地疼，冷汗浸透了里衣，又被冷风吹得冰凉。
孩子们饿了，开始此起彼伏地哭闹，声音越来越大。
姜姝彤心急如焚，只能将干瘪的乳头轮番塞进孩子们嘴里，小家伙们嘬不出东西，哭得更委屈了。
就这么生生熬了一宿。
天边才麻麻亮，招待所门口终于有了动静！
门开了，几个穿着深蓝咔叽布中山装、胸前别着钢笔的人，簇拥着一个高大的身影走了出来。
为首的男人正是霍沉舟！
他依旧穿着那身笔挺的深灰色条纹西装，外面罩了件长款的呢子大衣，身形在晨曦中愈发挺拔。
身边围着的几个人，看穿着打扮像是厂里的干部。
“霍总枢，您放心，这次选拔我们一定严格把关，把真正有本事、根正苗红的技术骨干给您送到首都去！”
“是啊是啊，绝不会让那些滥竽充数的混进去！”
霍沉舟微微颔首，“嗯，辛苦几位，标准就按之前议定的办，宁缺毋滥。”
机会就在眼前！
姜姝彤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儿。
她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猛地从墙角窜出来，像一支离弦的箭，冲到了霍沉舟面前！
“霍沉舟是吧！！”
众人都惊疑不定地看着这个突然冲出来的女人。
警卫员立刻警觉地挡在霍沉舟身前，厉声喝道，“站住！你什么人！”
霍沉舟的目光落在姜姝彤脸上，瞳孔极其细微地收缩了一下，抬手示意警卫员退下，“是你？”
姜姝彤心里“咯噔”一声。
他认得她！
他果然认得她！
气血上涌，她的声音都劈了叉，“你想起来了？你都想起来了？！一年前我的新婚夜，你突然闯了进来，浑身是血！然后你……你强行占有了我！是不是你！霍沉舟？”
霍沉舟眼底那点儿波动瞬间冻结，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冷漠的审视。
他薄唇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下颌绷得死紧。
那股子原本就迫人的气势更甚，压得周遭的空气都稀薄了。
死寂。
绝对的死寂！
几个干部脸上谄媚的笑容瞬间僵死，眼珠子瞪得几乎要脱眶而出，嘴巴张着，活像集体被掐住了脖子的公鸭。
短暂的窒息后，人群炸开了锅。
“这位女同志怕不是疯了！”
“人家霍三爷是什么身份？怎么会干出这种下作事？”
“就是！脸都皴成树皮了，还强暴她？指定是跑这儿讹人来了……”
议论声嗡嗡作响，夹杂着鄙夷和难以置信。
所有人都觉得姜姝彤疯了，或者坏透了。
她背上，三个孩子似乎也感到了这铺天盖地的恶意，再次扯开小细嗓子，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嚎。
“哇……哇……哇……！”
一声高过一声。
在这死寂的清晨显得无比凄厉。
见男人像尊石像，连眉毛都没动一下。
姜姝彤忍不住再次开口，“你哑巴了？！别以为装死就能赖账！你这张脸就算烧成了灰我也认得！”
她猛地将三个孩子从背上解下来，一把扯开那床破棉被，将三张皱巴巴、哭得通红的小脸，暴露在众人眼皮子底下。
“看看，这三个孩子，他们的眉毛、眼睛，哪个不像你？！哪个不是你造的孽？！你提上裤子不认账，可老天有眼，这就是铁证！你现在必须对我们娘几个负责！”
秋风卷起地上的落叶，打着旋儿掠过。
所有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聚焦在那三个小婴儿脸上，又惊疑不定地偷偷瞄向霍沉舟。
空气再次凝滞了一瞬。
几个离得近的厂干部看得更真切些，眼神里瞬间充满了惊骇——
虽然三个孩子哭得小脸皱成一团，可那眉眼的轮廓、鼻梁的线条，竟真的……
与眼前这位爷，像了个七八分！
霍沉舟的目光也冷冷落在几个孩子的脸上。
当那三双湿漉漉的眼眸映入眼帘时，心脏深处某个地方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了一下。
这感觉来得突兀又猛烈，让他几不可察地蹙紧了眉头。
然而，这丝刺痛很快就被一股被人冒犯的滔天怒火所淹没。
他霍沉舟是什么人？
怎么可能碰这种女人？
尤其还是他名义上的侄媳妇！
更何况，他脑海里根本没有女人所说的那段记忆。
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呵。”一声短促而冰冷的嗤笑，从他薄唇间逸出。
男人嘴角勾起一讥诮的弧度，“霍家的种，自然都有几分像霍家人，侄媳妇，你想攀高枝儿的心思，我懂，但……”
他刻意停顿，目光如同冰冷的探照灯，将她从头到脚扫视一遍。
从她油腻打绺的马尾辫子，到打着补丁的蓝布褂子，再到脚上那双露脚趾的破布鞋。
随后眼神中透出极致的厌恶。
“往我身上泼这种脏水？你配吗？我霍沉舟就算再缺女人，也不至于饥不择食到对侄媳妇下手！”
“你……你放你娘的狗臭屁！”
姜姝彤只觉得一股腥甜猛地涌上喉咙，眼前阵阵发黑。
所有的委屈、愤怒、屈辱……被他这轻飘飘的“脏”字彻底点燃，烧得她理智全无！
她恨不得扑上去撕烂他那张道貌岸然的脸！
“霍沉舟！你这个敢做不敢认的孬种！装什么大尾巴狼！那晚明明是你像条疯狗一样扑在我身上！你……”
“住口！疯婆娘！你他妈找死！”
一声暴怒的狂吼从人群外传来。
霍世贤不知何时从招待所侧面冲了出来，一张脸扭曲得变了形，眼珠子里全是凶光。
他根本不给姜姝彤任何反应的机会，几步冲到近前，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高高扬起巴掌！
“啪——！！！”
一声极其响亮的耳光，狠狠掴在了姜姝彤瘦消的脸颊上！
姜姝彤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半边脸瞬间失去了知觉。
巨大的冲击力让她整个人站立不稳，眼前金星乱冒。
“你个失心疯的破鞋！敢跑到小叔跟前满嘴喷粪？！还不赶紧跪下给小叔磕头认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