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急灯的光线忽明忽暗，将舞台切割成一块块惨白的碎片。沈壹捂着脖颈的伤口，能清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和后台传来的“咚、咚”声——像是有人拖着沉重的锁链，正一步步靠近。
“是‘未散场的观众’。”程晏捡起地上的霸王枪，枪头在暗光下泛着冷光，“刚才消散的是放下执念的，剩下的……是没看够结局的。”
沈壹看向台下，原本空荡荡的观众席不知何时又坐满了人影，只是这次他们的轮廓格外模糊，周身缠绕着黑色的雾气，像是还没从火灾的浓烟里走出来。
“他们想要什么？”齐瑶的声音发颤，银钗在掌心攥出了血痕。刚才“小豆子”的惨叫还在耳边回响，她不敢想象被那些黑影抓住会是什么下场。
“想要‘真正的自刎’。”程晏的目光落在沈壹脖颈的血痕上，“系统观察员的出现打破了副本平衡，这些怨念变得更偏执了。”
后台的锁链声越来越近，伴随着木头碎裂的声响，一道高大的黑影撞破幕布，出现在舞台边缘。那黑影穿着烧焦的霸王袍，手里拖着半截铁链，铁链上缠着团燃烧的戏服，正是程蝶衣的红绸裙。
“段小楼……”黑影发出嘶哑的声音，像是生锈的铁片在摩擦，“为什么……不让他死？”
沈壹的心脏猛地一缩。这声音太像程晏了，只是更苍老，更绝望。
“他不是程蝶衣。”程晏将沈壹护在身后，霸王枪直指黑影，“你也不是段小楼。”
黑影狂笑起来，笑声震得舞台上的灰尘簌簌落下：“我是他的执念！是他没护住人的愧疚！”他猛地甩出铁链，铁链带着火星朝着沈壹抽来，“他欠程蝶衣一条命！你就得还！”
沈壹早有准备，侧身避开铁链，战术匕首反手刺向黑影的手腕。刀刃刺入的瞬间，黑影发出一声惨叫，手腕处冒出黑烟，竟露出焦黑的骨骼。
“它怕物理攻击。”沈壹喊道，“攻击它的关节！”
程晏会意，霸王枪横扫，精准地砸在黑影的膝盖上。黑影踉跄着跪倒在地，铁链“哐当”落地，却在接触舞台的瞬间燃起幽蓝的火焰，朝着三人蔓延过来。
“是幽冥火！会烧积分的！”齐瑶突然喊道，她的手环正发出急促的警报声，屏幕上的积分数字在飞速减少，“我的积分……在掉！”
沈壹低头一看，自己的手环也在报警，积分以每秒10分的速度流逝。程晏的手环同样亮着红光，但他的积分基数极大，暂时看不出变化。
“不能被火烧到！”程晏拽着沈壹后退，避开火焰的蔓延范围，“这是副本最后的杀招，逼我们按‘原剧情’死。”
黑影趁机从地上爬起来，铁链再次挥出，这次却绕过沈壹，直取程晏的咽喉：“你护着他？就像当年护着程蝶衣一样？可你护得住吗？！”
程晏侧身躲闪，枪杆却被铁链缠住，一时挣脱不开。黑影狞笑着逼近，另一只手化作焦黑的利爪，朝着程晏的胸口抓去——那里正是刚才被铁剑刺伤的位置，伤口还在流血。
“程晏！”沈壹想也没想，扑过去用身体挡住利爪。利爪穿透他的戏服，刺入后背，剧痛瞬间席卷全身。
“沈壹！”程晏目眦欲裂，猛地发力拽断铁链，霸王枪反手刺穿了黑影的胸膛。
黑影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身体开始溃散，化作无数火星。在彻底消散前，它看着沈壹和程晏，突然发出一声叹息，像是解脱，又像是遗憾：“原来……可以这样……”
火星落地的瞬间，幽冥火也跟着熄灭了。齐瑶的手环停止了报警，积分数字停留在300分，勉强够她活过这次副本。
沈壹趴在地上，后背的伤口火辣辣地疼，意识开始模糊。他感觉到程晏在给自己包扎，动作有些笨拙，却异常轻柔。
“撑住。”程晏的声音带着他从未听过的急切，“还有四十分钟，我们能出去。”
沈壹想点头，却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
再次醒来时，他躺在中转站的木床上，阳光透过窗户洒在脸上，暖洋洋的。后背的伤口已经被处理过，缠着厚厚的纱布。
程晏坐在窗边的木桌前，正看着积分排行榜，侧脸在阳光下显得柔和了许多。齐瑶不在房间里，大概是去兑换道具了。
“醒了？”程晏回头，递过来一瓶水，“感觉怎么样？”
“死不了。”沈壹坐起身，后背还有点疼，“那个黑影……消失了？”
“嗯，随着幽冥火一起灭了。”程晏的目光落在他的伤口上，“副本结算时，你的积分涨了不少，够换一次高级治疗了。”
沈壹接过水，突然想起那个穿风衣的男人：“系统观察员……到底是什么人？他说你的伪装……”
程晏沉默了几秒，起身走到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深邃：“你想知道什么？”
“你到底是谁？”沈壹迎上他的目光，“积分榜第一，能伪装身份，还认识那个观察员……你绝对不是普通玩家。”
程晏的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像是终于卸下了什么伪装：“你听说过‘时间修复者’吗？”
沈壹愣住了。这个称号他在齐瑶的笔记本上见过，据说是一群能进入副本修正时间线的特殊玩家，行踪神秘，极少露面。
“你是……时间修复者？”
“是，也不是。”程晏的语气带着点复杂，“我曾经是，后来因为某些原因脱离了组织。”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沈壹的手环上，“那个空白ID，是我以前的代号。”
沈壹的心脏漏了一拍。积分排行榜第一的神秘玩家，竟然就是程晏？
“那你为什么要伪装？”
“因为组织在找我。”程晏的声音低沉下来，“他们不允许有人脱离控制，尤其是掌握了‘时间回溯’能力的人。”
时间回溯？沈壹突然想起“午夜回廊”里的细节，程晏总能在关键时刻做出最精准的判断，像是提前知道会发生什么。
“系统观察员……是组织的人？”
“不是，但他和组织有合作。”程晏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的街道，“他出现，说明组织已经注意到你了。”
“注意到我？”沈壹不解，“我只是个普通玩家。”
“你不是。”程晏回头，眼神锐利，“你能突破副本规则，能唤醒道具的真实形态，还能模糊地记起过去的副本……沈壹，你和我一样，不是‘普通人’。”
他的话像一块石头投入沈壹的心湖，激起千层浪。那些模糊的记忆碎片、对副本规则的直觉、接触道具时的熟悉感……难道真的不是巧合？
“我到底……”沈壹的话没说完，手环突然剧烈震动起来，屏幕上弹出一条鲜红的提示：
【警告：检测到时间修复者组织成员靠近，中转站将于10分钟后强制传送至随机副本！】
程晏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他们来得比我想的快。”
“怎么办？”沈壹站起身，后背的伤口扯得生疼。
“只能走。”程晏从抽屉里拿出两把匕首，扔给沈壹一把，“随机副本总比落在组织手里好。”他顿了顿，眼神变得坚定，“这次，我们一起。”
沈壹握紧匕首，看着程晏的眼睛。他不知道未来会面对什么，不知道自己的过去藏着怎样的秘密，但此刻，他莫名地相信身边这个男人。
手环的震动越来越急促，倒计时的数字刺眼地跳动着：10，9，8……
“他们来得比我想的快。”程晏的手指在光屏上飞快滑动，调出中转站的紧急地图，“西侧有个废弃的钟楼，那里的传送干扰器还能用，能延迟传送时间。”
沈壹扶着墙站起来，后背的伤口被牵扯得发疼：“延迟多久？”
“足够我们找到临时出口。”程晏拽起他的手腕往外跑，“时间修复者的人擅长追踪，在空地上待着就是活靶子。”
两人冲出木屋时，正撞见齐瑶抱着一堆绷带跑过来，看到他们匆忙的样子，手里的东西“哗啦”掉了一地：“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组织的人来了，快走！”程晏没多余的时间解释，一把将齐瑶拽到身边，三人沿着青石板路往西侧狂奔。
中转站的街道上已经乱了起来，不少玩家察觉到异常，纷纷往不同的方向逃窜。沈壹眼角的余光瞥见几个穿黑色风衣的身影出现在广场中央，动作整齐划一地掏出腰间的短枪——那不是副本里的道具，是真枪。
“他们动真格的了！”齐瑶吓得脸色发白，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程晏反手将她护在中间，速度却丝毫未减：“他们要的是活口，但不介意清理‘障碍’。”
钟楼藏在小镇尽头的树林里，木质的楼身已经腐朽，爬满了藤蔓。程晏踹开虚掩的木门，里面弥漫着灰尘和铁锈的味道，正中央的齿轮组早已停转，只有墙角的一个金属装置还亮着微弱的红光。
“就是这个。”程晏冲到装置前，从口袋里摸出个小巧的芯片插进去。红光突然变亮，手环上的倒计时也跟着停滞在“3”。
“能撑多久？”沈壹靠在墙壁上喘气，后背的伤口渗出了血。
“最多十分钟。”程晏擦了擦额角的汗，“足够我们启动另一个传送点——钟楼的地下室连接着旧时代的运输通道，能直接传送到中转站的边缘区域。”
齐瑶蹲在地上，从背包里翻出急救包：“先处理伤口，不然没等传送就流血过多了。”她的手有些抖，却还是利落地剪开沈壹后背的衣服，用碘伏消毒时，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这伤口……太深了。”
沈壹咬着牙没出声，目光落在程晏身上。对方正盯着装置上跳动的数据流，侧脸紧绷，显然在思考对策。
“你早就知道组织会来？”沈壹突然问。
程晏的动作顿了顿，没回头：“离开组织时就料到了。他们不会允许有人带着‘时间回溯’的技术脱离掌控，尤其是……”他顿了顿，声音低沉，“尤其是我还知道他们的核心秘密。”
“什么秘密？”
“他们在利用副本收集玩家的‘时间碎片’，试图拼凑出能逆转现实的机器。”程晏的声音带着寒意，“那些所谓的‘特殊玩家’，不过是他们的实验品。”
沈壹的心猛地一沉。他想起自己接触道具时的眩晕和记忆碎片，难道那些不是偶然？
“我也是实验品？”
程晏终于回头，眼神复杂：“不确定，但你的反应很像‘成功案例’——能与副本的时间残留产生共鸣。”他走到沈壹身边，看着他后背的伤口，“那个黑影的攻击带着‘时间腐蚀’，普通伤口不会这么难愈合。”
齐瑶刚缠好绷带的纱布，瞬间被血浸透。她惊呼一声，手里的绷带掉在地上：“怎么会这样？”
程晏蹲下身，指尖轻轻碰了碰纱布上的血迹，血珠竟在他指尖凝结成一个小小的血珠，迟迟不滴落。
“果然是时间腐蚀。”他的脸色凝重起来，“必须尽快找到‘时间泉水’，不然这伤口会一直恶化，直到……”
“直到什么？”沈壹追问。
“直到你的身体被过去的时间线吞噬，变成副本里的‘残留影’。”程晏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重量。
装置突然发出一阵刺耳的警报，红光开始闪烁，手环上的倒计时重新跳动：5，4，3……
“他们找到这里了！”程晏拽起沈壹，“地下室入口在齿轮组后面，快！”
齐瑶捡起急救包跟上，三人钻到巨大的齿轮组后面，程晏掀开一块松动的石板，露出底下黑漆漆的通道。
“下去后一直往前走，看到绿色的光点就钻进去，那是临时传送门。”程晏推了沈壹一把，“你们先走，我断后。”
“你怎么办？”沈壹抓住他的手腕。
“我比他们更熟悉中转站的布局。”程晏扯开他的手，眼神坚定，“放心，我们会再见面的。”他将一块刻着枪形图案的金属牌塞到沈壹手里，“拿着这个，到了边缘区域找‘钟表匠’，他会帮你处理伤口。”
倒计时变成了1。
程晏猛地将沈壹和齐瑶推进通道，盖上石板的瞬间，外面传来了枪声和金属碰撞的声音。
沈壹摔在冰冷的通道里，手里紧紧攥着那块金属牌，上面还残留着程晏的体温。齐瑶的哭声在黑暗中响起，带着恐惧和无助。
“别出声。”沈壹撑起身体，摸出战术匕首，“我们得尽快找到传送门。”
通道里弥漫着潮湿的泥土味，只有墙壁上偶尔闪过的磷火提供微弱的光线。沈壹走在前面，后背的伤口疼得他几乎窒息，却不敢停下——他知道，程晏是为了给他们争取时间才留下的。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果然出现一个绿色的光点，像漂浮在黑暗中的萤火。
“找到了！”齐瑶的声音带着哭腔，却难掩一丝庆幸。
光点越来越近，沈壹才发现那是一个扭曲的空间裂缝，周围的空气都在微微波动。他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黑暗，仿佛还能听到钟楼方向的枪声。
“走吧。”沈壹攥紧金属牌，率先走进了裂缝。
一阵天旋地转后，两人跌落在一片荒芜的沙地上。远处能看到零星的帐篷和篝火，显然是中转站的边缘区域——这里住着的大多是积分垫底、不敢进入高级副本的玩家。
沈壹的视线开始模糊，后背的疼痛已经蔓延到全身，他知道自己撑不了多久了。在彻底失去意识前，他看到一个戴着单眼镜的老头朝他们走来，手里拿着个怀表，表盖打开的瞬间，发出与那块金属牌相似的光泽。
“又是被组织追杀的小家伙？”老头的声音沙哑，却带着点温和，“程小子让我来接你们。”
沈壹松了口气，彻底晕了过去。
在他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耳边似乎传来老头的叹息：“唉，当年的债，终究还是要你们来还啊……”
而钟楼里，程晏靠在齿轮组上，手里的霸王枪染着鲜血，看着被打穿的窗户外面越来越多的黑色风衣，嘴角却勾起一抹冷笑。
“想抓我？没那么容易。”他按下装置上的自毁按钮，在爆炸声响起的瞬间，跃出窗户，消失在树林深处。
手环上，属于“程晏”的积分数字突然开始疯狂跳动，而那个空白ID的位置，第一次出现了一行小字：【目标：沈壹，保护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