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黑暗,粘稠而漫长,仿佛没有尽头。

林枫感觉自己在一片混沌的虚空中沉浮,意识如同被撕碎的纸片,在冰冷与灼热的乱流中反复煎熬。体内九大镇狱窍穴如同被点燃的熔炉,冰火毒三股力量在其中疯狂对冲、撕扯,每一次能量的爆发都像是要将他的灵魂彻底碾碎。断裂的骨头在错位中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更深处,“牵机引”的阴毒如同跗骨之蛆,缓慢而恶毒地侵蚀着他的生机,带来一种深入骨髓的阴冷和迟滞感。

死亡的气息从未如此浓重。

然而,在这片毁灭性的痛苦深渊中,却始终有一缕极其微弱、却异常坚韧的暖流在顽强地流淌。它如同初春解冻的第一道溪水,带着纯净无比的草木清香和蓬勃的生命气息,温柔而坚定地渗透进他千疮百孔的经脉,抚慰着被狂暴能量撕裂的伤口。这股暖流虽然微弱,却蕴含着一种奇特的“净化”之力,如同最精密的梳子,小心翼翼地梳理着那些被“牵机引”毒素污染的经络,将那阴冷的侵蚀感一点点驱散、中和。

它来自……那只覆在额头的、带着清凉气息的小手。

这缕暖流,成为了黑暗中唯一的锚点,死死地钉住了林枫即将彻底溃散的意识碎片。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经历了一个世纪的漫长煎熬,那无边的黑暗终于开始缓缓褪去。沉重的眼皮如同被胶水粘住,林枫用尽全身力气,才勉强掀开了一条缝隙。

模糊的视线中,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片…… 柔和的光。

不再是幽冥涧底令人窒息的绝对黑暗,也不是残雾毒林里斑斓诡异的毒瘴磷光。而是一种如同晨曦微露般、带着淡淡暖意的、纯净的白光。光线从上方洒落,勾勒出头顶上方粗糙却干净的岩石穹顶轮廓。

空气……是清新的!

没有腐臭,没有血腥,没有刺鼻的毒气!只有一种混合着湿润泥土、青草嫩芽、以及某种淡淡花香的纯净气息,如同雨后初晴的森林,沁人心脾。每一次呼吸,都带着一种洗涤肺腑的清凉感,仿佛将积郁在体内的所有污浊和痛苦都一点点冲刷出去。

这是……哪里?

林枫的意识如同生锈的齿轮,艰难地转动着。他试图移动身体,但全身的剧痛和沉重的虚弱感立刻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他只能微微转动眼珠,打量着周围。

他躺在一个不算太大的天然石洞中。洞壁粗糙,覆盖着一层厚厚的、柔软而干燥的苔藓,散发出淡淡的草木清香。身下垫着厚厚一层同样干燥洁净的、散发着阳光味道的枯草。光线来自洞口方向,那里垂挂着几缕柔韧的藤蔓,如同天然的帘幕,过滤着外面透入的光线,也隔绝了大部分视线。

洞内异常干净,没有毒虫,没有污秽,甚至没有一丝尘埃。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宁静祥和气息,与外面那个充满死亡和剧毒的世界格格不入。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轻微、如同小猫踩过落叶的脚步声从洞口传来。

藤蔓帘幕被一只白皙纤细的小手轻轻拨开。那个有着墨绿色长发、翠绿眼眸的少女,赤着双足,轻盈地走了进来。她手里捧着几片宽大的、如同翡翠般碧绿的叶子,叶子上盛着清澈的溪水。

看到林枫睁开了眼睛,少女翠绿的眸子里瞬间绽放出惊喜的光芒,如同两颗最纯净的绿宝石在阳光下闪耀。

“呀!你醒啦!”她清脆的声音如同山涧清泉,带着毫不掩饰的欢快和关切。她快步走到林枫身边,蹲下身,小心翼翼地将盛水的叶子放在一旁干燥的石头上。

林枫喉咙干涩如同火烧,嘴唇皲裂,发出嘶哑的气音:“水……”

少女立刻会意,小心地拿起一片叶子,将边缘凑到林枫干裂的唇边。清凉甘甜的溪水缓缓流入喉咙,如同久旱逢甘霖,瞬间滋润了干涸的脏腑,带来一种难以言喻的舒适感。林枫贪婪地吞咽着,直到那片叶子里的水被喝光。

“慢点喝,还有呢。”少女的声音轻柔,又拿起另一片叶子。

喝下几口水后,林枫感觉恢复了一丝力气,意识也清晰了不少。他艰难地转动脖子,目光落在少女身上。她依旧穿着那身由奇异藤蔓和柔软树叶编织的衣裙,墨绿色的长发柔顺地披散在肩头,翠绿的眼眸清澈见底,正关切地望着他。她的身上散发着一种纯净而自然的草木气息,与这个洁净的石洞完美地融为一体。

“谢……谢……”林枫的声音依旧嘶哑难听,每一个字都牵扯着胸腔的疼痛。

少女摇摇头,脸上露出一个纯净无邪的笑容,如同初绽的花朵:“不用谢呀。你伤得好重,痛不痛?”她伸出纤细的手指,似乎想触碰林枫胸前那狰狞的伤口,但又怕弄疼他,犹豫了一下,又缩了回去。

林枫这才注意到,自己身上那些被污水浸泡、被碎石划破、被毒娘子绳索勒出的伤口,似乎都被仔细清理过。虽然依旧血肉模糊,剧痛难忍,但伤口边缘没有发黑溃烂的迹象,也没有沾染任何污秽。尤其是胸口那处被毒娘子抠挖过的伤处,虽然深可见骨,但血肉呈现出一种相对健康的暗红色,而非中毒的紫黑。显然,是眼前这个少女为他清理了伤口,并且……她的某种力量,似乎能克制毒素的蔓延?

“这……是哪里?”林枫艰难地问道,目光扫过这个干净得不像话的石洞。

“这里是‘净域’呀!”少女的声音带着一丝自豪,她指了指洞口的方向,“外面是‘毒瘴林’,坏东西可多了!但是这里,是‘净域’,它们不敢进来!”她说着,似乎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翠绿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后怕,下意识地抱紧了膝盖。

净域?林枫心中一动。难道这片区域有什么特殊之处,能隔绝外面的毒瘴?他尝试着调动一丝微弱的神念,小心翼翼地探向洞口垂挂的藤蔓之外。

嘶——!

神念刚一探出藤蔓的遮蔽范围,一股极其浓郁、混杂着无数剧毒气息的恐怖威压瞬间如同无形的巨锤狠狠砸来!林枫只觉得识海剧震,眼前一黑,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缕鲜血!那感觉,就像一只蚂蚁妄图窥探沸腾的熔岩之海!

好恐怖的毒瘴!比之前遇到的任何地方都要浓烈百倍!这“净域”之外,恐怕是毒林最核心、最恐怖的区域!

少女看到林枫吐血,吓了一跳,翠绿的眸子里满是担忧:“呀!你怎么了?不能看外面!外面很坏很坏的!有好多好多可怕的东西!”她焦急地凑近,小手无措地悬在空中,似乎想帮忙又不知如何下手。

林枫强压下识海的震荡和翻腾的气血,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他心中却掀起了惊涛骇浪。这个少女……她不仅能在如此恐怖的毒瘴核心区域开辟出一片“净域”,还能自由出入?她到底是什么人?或者说……她是什么?

就在这时,林枫的目光无意间扫过少女纤细的脖颈。在那墨绿色长发的遮掩下,靠近锁骨的位置,似乎有一小块皮肤的颜色……与周围不同?那是一种极其细微的、近乎透明的、如同水晶般质感的…… 鳞片?

林枫的心猛地一跳!妖族?!

这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脑海!残雾毒林深处,十万大山边缘,纯净的草木气息,奇异的能力,还有那若隐若现的鳞片……这一切都指向了一个可能——眼前这个纯净如精灵的少女,极有可能是…… 妖族!而且是血脉极其特殊的妖族!

就在这时,少女似乎察觉到了林枫的目光,下意识地抬手捂住了自己的脖颈,翠绿的眸子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和……警惕?但很快,那丝警惕又被纯净的好奇取代。

“你……你叫什么名字呀?”少女歪着头,好奇地问。

“林……枫。”林枫艰难地吐出两个字。

“林枫……”少女低声重复了一遍,似乎在品味这个名字,随即又露出纯净的笑容,“我叫……阿蛮。”

阿蛮?林枫心中默念。这个名字带着一种原始的、山林的气息。

“阿……蛮……”林枫尝试着叫了一声。

“嗯!”少女阿蛮用力地点点头,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似乎很高兴林枫记住了她的名字。她翠绿的眼眸弯成了月牙,纯净得不含一丝杂质。

就在这时,林枫左手掌心紧贴着的星陨玉,突然传来一阵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 共鸣!

嗡……

如同水滴落入平静的湖面,一圈圈无形的涟漪在玉石深处荡漾开来。这共鸣并非指向外界,而是…… 指向了蹲在他面前的少女阿蛮!

林枫清晰地感觉到,星陨玉的共鸣中,带着一种温和的、如同长辈见到晚辈般的…… 亲近与认可?仿佛阿蛮身上有什么东西,天然地契合着星陨玉的气息!

与此同时,阿蛮似乎也感觉到了什么。她翠绿的眼眸微微睁大,好奇地看向林枫紧握的左手,小脸上露出一种困惑又带着一丝莫名熟悉的表情。她下意识地伸出小手,似乎想触碰林枫的左手……

就在阿蛮的手指即将触碰到林枫左手手背的瞬间——

轰隆——!!!

一声沉闷至极、仿佛大地深处传来的恐怖轰鸣,猛地从石洞之外炸响!整个石洞都剧烈地摇晃起来!洞顶的碎石簌簌落下!

阿蛮翠绿的眼眸瞬间被巨大的惊恐填满!她猛地缩回手,小小的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它……它来了!那个……那个最坏最坏的东西!它找到这里了!”阿蛮的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