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所谓的“堂屋”兼“卧室”,比想象中更加逼仄、破败。
地面坑洼不平,墙角结着蛛网。
最触目惊心的,是占据了屋子大半空间的、一条长长的土炕。
炕上,胡乱铺着几层辨不出颜色的、肮脏破旧的草席和褥子。
而此刻,那炕上,竟蜷缩着三个身影!
离门口最近的,是一个看起来年纪介于老大和老七之间的汉子(老四?)。
他侧躺着,面向墙壁,身体微微佝偻,偶尔发出一两声压抑的、拉风箱般的沉重咳嗽。
每咳一下,身体都跟着剧烈地抽搐,仿佛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
他露在破被子外面的手,枯瘦得只剩皮包骨,指甲盖泛着青灰色。
中间躺着的(老三),情况显然更糟。
他仰面躺着,脸色是一种死人般的灰败蜡黄,嘴唇干裂发紫,双目紧闭,胸膛的起伏微弱得几乎看不见。
最刺眼的是他嘴角和下巴上,沾染着几抹暗红发黑。
他身边丢着一块,同样沾满暗红色污迹的破布,显然是用来擦血的。
最里面靠墙的位置(老五?),则蜷缩成一团,身上裹着厚厚的、打着补丁的破棉被,只露出一点凌乱的头发和紧闭的眼睛。
他似乎冷得厉害,即使在昏睡中,身体也在无法控制地、一阵阵地打着寒颤,牙齿咯咯作响。
灶台布满厚厚的黑灰,一口边缘崩裂的铁锅歪斜地扣在上面。
角落的地面,比别处更加坑洼潮湿,散落着零星的柴火碎屑和不知名的污垢。
田小麦抱着小树。
小树将小脸深深埋在田小麦的颈窝里,大气都不敢喘,只有那双死死抓住她衣襟的小手。
田小麦用身体尽量挡住小树。
“咳咳咳…呕…咳咳…”
是躺在中间的老三!
他身体猛地弓起,像一只被煮熟的虾子,剧烈的痉挛让他无法控制地侧过身,一大口暗红发黑、带着粘稠泡沫的血块猛地喷溅在肮脏的草席上!
那浓重的铁锈血腥味瞬间盖过了药味,浓烈得让人窒息。
他痛苦地喘息着,嘴角不断溢出暗红的血沫。
“三哥!”
刚端了一碗水进来的老六殷开阳,失声低呼,下意识就要冲过去。
“别动他!”
老大殷天枢低沉沙哑的声音,瞬间喝止了老七。
他几步走到炕边,动作粗鲁地抓起那块沾满污血的破布,胡乱地擦着老三嘴角和下巴的血迹,又用力拍打他的后背,试图止住那要命的咳嗽。
他的动作带着一种习以为常的麻木和沉重,眉头死死拧成一个疙瘩,那道浅疤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更加狰狞。
“三弟,撑住没事的,一会就好了,一会儿就好!”
老大语气里带着些许的温柔。
田小麦观察了炕上的几兄弟,这咳嗽.....怎么跟阴母的症状一样。
阴婆子佝偻着背,站在炕沿边。
她看着儿子痛苦挣扎的样子,她枯瘦的手紧紧攥着衣角,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娘,你不是出去抓药去了吗?药可是抓回来了?”
老六看着阴母,眼神很是急切。
堂屋里阴家七兄弟只剩下老二和老七没在,其余的一个不落。
田小麦在观察着阴家的情况。
“钱…没了…”阴母语气淡淡。
“娘,钱咋没了?”老六阴开阳,一贯打破砂锅问到底。
“钱拿来买了…田家俩姐弟,以后田小麦就是你们几兄弟的妻子。”
阴母的声音一出,堂屋里的几双眼睛,齐刷刷的都看向,田小麦和她抱着的田小树身上。
“哐当!”
老六一个重心不稳,破了口的碗摔落在坑洼的地上。
“娘啊,我们不要媳妇啊,我们要药啊,媳妇能干啥用啊,药才能救哥哥们啊。”
老六一下就哭出了声。
床上的三兄弟,听着自家娘亲的话,眼神没有任何的波澜。
一声闷响。
是老大殷天枢,只见他狠狠的一拳,砸在了坑洼的土墙上!
墙皮簌簌落下,他指关节瞬间皮开肉绽,渗出血丝。
房间里安静无声!
阴老大沉默没说话,阴老六就眼泪吧嗒落。
床上躺着的三人脸上没有任何的情绪。
“娘!”
“你…你把给哥哥救命的钱…拿去买了这两个…两个累赘回来?!”
老六阴开阳声音嘶哑。
“你是不是老糊涂了?!他们能干什么?!能换回哥哥们的命来吗?”
老六阴开阳,嘴里全是责怪。
“老六,跪下!”
阴母听到自家儿子责怪,心里无比痛心,难道她不知道,那是家里唯一的......
可是,她也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俩姐弟......
老六阴开阳见阴母发火,立即老老实实乖乖跪倒在地。
空气都变得很是尴尬,田小麦觉得。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阴家老六的怒气。
“她们俩个是你们田叔的孩子,今我路过他们家,田老婆子要将两姐弟卖掉,一个卖去做小妾,一个去矿上。”
阴母耐心的解释着俩姐弟的来源。
原来如此!
阴家兄弟都对田老三很是感激,田老三也经常采药救济他们家。
听到阴母的解释后,几兄弟没有再有任何的抵触情绪。
“不是…不是累赘…” 一个细若蚊蚋、带着倔强的声音,突然从田小麦怀里响起。
是田小树!
孩子不知何时抬起了头,小小的脸上毫无血色,大眼睛里盛满了泪水,声音带着哭腔,却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阿姐…阿姐什么都能干!
阿姐说…说不会让树儿饿死…阿姐…很厉害!
她…她不会让叔叔们…死掉的!”
最后几个字,他几乎是喊出来的,带着一种孩子的稚气。
这稚嫩带着哭腔的喊声,像一根针,猛地刺着阴家几兄弟。
老大殷天枢布满血丝的眼睛剧烈地收缩了一下,砸在墙上的拳头无意识地收紧,指关节的伤口渗出血滴落在地上。
老六阴开阳的话也卡在了喉咙里,他死死盯着那个瘦小得可怜、却敢对着他们嘶喊的小男孩。
阴婆子眼神看向小树,笑着对田小树说道;
“小树乖,他们可不是你叔叔,以后你要叫他们姐夫,他们以后都是你姐姐的夫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