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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
殿门破碎的巨响如同惊雷炸裂!木屑纷飞,寒气裹挟着血腥气狂灌而入!那浑身浴血、如同血葫芦般滚进来的锦衣卫千户,嘶声力竭的“抓到了刺客”的狂吼,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瞬间点燃了谨身殿内那如同凝固岩浆般的死寂!
骆养性紧随其后,魁梧的身躯带着亡命狂奔的煞气撞入殿内!他手中死死攥着那份染血的卷宗,脸上的狂喜、惊骇和劫后余生的巨大恐惧如同扭曲的面具!目光瞬间扫过御案前僵立如冰雕的朱由检,扫过软榻上那双睁开、冰冷嘲讽望向陛下的眼睛,最后定格在龙袍下摆那几点刺目污血上!
“陛下!!”骆养性的嘶吼破音变形,如同濒死野兽的嚎叫,他猛地跪倒,双膝砸在金砖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将那份染血的卷宗高高捧过头顶,几乎要怼到朱由检眼前!“暗卫司!‘墨鳞’!沈墨!他…他不是刺客!他是…他是…”
后面的话被巨大的喘息和混乱的情绪死死堵在喉咙里。而软榻上,沈墨那涣散的瞳孔极其微弱地转动了一下,掠过那份染血的卷宗,又缓缓移回朱由检那张冰冷震惊、此刻却因这突如其来的剧变而微微僵硬的脸。沾满血污的嘴角,艰难地、微弱地向上扯动了一下,凝固成一个无声的、浸透了无尽嘲讽与疲惫的冷笑。
烛火在狂灌而入的冷风中疯狂摇曳、明灭!将殿内三人的影子狠狠砸在冰冷的金砖墙壁上,扭曲、拉长、撕扯、纠缠!如同深渊巨口下挣扎的鬼影!
朱由检的目光,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缓缓从沈墨那冰冷的、带着死气的嘲讽脸上移开,落到了骆养性高举过头顶、几乎要戳到自己鼻尖的那份染血卷宗上。那深潭般冰封的眼底,坚硬的冰层之下,终于…裂开了一道巨大的、足以吞噬一切的缝隙!震惊!难以置信!以及一种被彻底颠覆认知的、冰冷的茫然!
“他…不是刺客?”朱由检的声音响起,干涩、低沉,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近乎破碎的嘶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艰难地挤出来,带着浓重的血腥气。
“是!陛下!!”骆养性如同抓住了唯一的救命稻草,声音带着哭腔和急迫的嘶吼,“卷宗!北镇抚司密档!‘墨鳞’沈墨!他是暗卫司司尊亲传!天启七年十月廿三听涛轩血夜…他是…唯一逃出的幸存者!背负‘叛徒’污名!他潜入奉先殿验尸…查出了先帝死于慢性毒杀!线索指向客氏!侯国兴身死当夜…线索中断!紧接着客氏被诛!登基大典…他拼死护驾…他是在查!陛下!他一直在查!查先帝死因!查暗卫司覆灭的真相!他不是敌人!他是…他是…”
骆养性后面的话再次被巨大的喘息堵住,但那“他是自己人”的潜台词,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朱由检的心上!
自己人?一个潜伏在宫廷最深处,如同鬼魅般游走于血雨腥风,背负着“叛徒”污名,最终在登基大典上燃尽生命为他挡下致命一击的…自己人?!
朱由检的身体微微晃了一下。他猛地伸出手,不是去接那份卷宗,而是一把抓住骆养性的肩膀!枯瘦的手指如同铁钳,几乎要嵌入骆养性的骨头里!那双深潭般的眼睛死死盯着骆养性,里面翻涌着惊涛骇浪和一种近乎疯狂的求证:“卷宗…所言…属实?!”
“千真万确!陛下!北镇抚司绝密!无人敢篡改!”骆养性忍着剧痛,嘶声回应。
朱由检猛地松开手,踉跄后退一步,身体重重撞在冰冷的紫檀御案边缘!御案上那枚莹白的“墨鳞”玉牌被震得轻轻一跳。他大口喘着气,仿佛第一次真正看清软榻上那个残破不堪的身影!那张沾满血污、年轻却笼罩着无尽死亡阴影的脸…此刻,不再是冰冷的谜题,不再是潜在的威胁…而是一个…被滔天血仇和污名所吞噬、却依旧在黑暗中独自撕咬、直至燃尽最后一滴血的…孤魂!
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刺骨的复杂情绪,如同海啸般瞬间淹没了朱由检!巨大的冲击让他几乎站立不稳!他需要时间!需要冷静!需要…重新审视眼前的一切!审视这个叫沈墨的人!审视…这整个被鲜血浸透的棋局!
然而,殿外那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嘶吼,再次将残酷的现实狠狠砸在他面前!
“陛下!刺客押到!!”殿门口,那浑身浴血的锦衣卫千户挣扎着嘶吼,声音充满了惊惧和急迫!他身后,沉重的脚步声和铁链拖地的哗啦声如同地狱的丧钟,由远及近!
两名同样伤痕累累、神情如同厉鬼的锦衣卫缇骑,正粗暴地拖拽着一个身影,踉跄着出现在破碎的殿门口!
那身影极其狼狈。一身破碎的夜行衣早已被血污和泥土浸透,看不出原本颜色。脸上覆盖着一个同样破裂的铁面具,只露出沾满血污的下颌。他的一条腿似乎受了重伤,无力地拖在地上,另一条腿勉强支撑着,在缇骑的拖拽下踉跄前行。沉重的铁链缠绕着手脚,随着移动发出冰冷的撞击声。
殿顶的刺客!那个如同鬼魅般消失、留下半幅衣襟和幽蓝弩箭的刺客!终于…落网了?!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被吸引过去!骆养性猛地扭头,眼中爆射出刻骨的仇恨和急于立功的凶光!朱由检也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刀锋,射向那个被拖拽进来的身影!
唯有软榻之上,沈墨那涣散的瞳孔,极其艰难地、极其缓慢地转动着,如同生锈的轴承。他的目光掠过那被拖拽的刺客身影,掠过刺客脸上那破裂的铁面具,掠过那沾满血污的下颌…最终,定格在刺客那双同样布满血丝、此刻却因剧痛和某种难以言喻的情绪而剧烈闪烁的眼睛上!
那双眼睛…
沈墨的瞳孔,在无人可见的深处,骤然收缩如针尖!一股冰冷彻骨的寒意,如同九幽之下的阴风,瞬间穿透了他濒死的躯壳,直刺灵魂最深处!一个几乎不可能、却又荒谬得令人窒息的念头,如同毒蛇般缠绕上他的意识!
是他?!
不可能!他应该…已经死了!死在听涛轩的血泊里!死在魏忠贤的鬼头螳螂刃下!死在…暗卫司覆灭的那个地狱之夜!
就在这死寂的、充满了巨大悬念的瞬间!
那被拖拽的刺客,似乎也感受到了沈墨那如同实质般的冰冷目光!他猛地抬起头!破裂的铁面具下,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穿过殿内摇曳的烛火和弥漫的血腥,死死地、带着一种无法形容的怨毒、惊愕和…一丝难以置信的…复杂,迎上了沈墨那双涣散、却仿佛洞穿一切的眼睛!
四目再次相对!
这一次,不再是沈墨与朱由检那冰冷与帝王的碰撞!而是…深渊与深渊的对视!是早已被埋葬在血海中的亡魂…与另一个从地狱爬回来的亡魂…在死亡边缘的…无声质问!
“呃…”一声极其微弱、却充满了巨大痛苦和惊骇的闷哼,从沈墨干裂的嘴唇间挤出!他残破的身体猛地一阵剧烈的抽搐!胸膛绷带上新涌出的血渍瞬间扩大!那双刚刚艰难睁开的眼睛,瞳孔深处那点微弱的幽光剧烈地闪烁了一下,随即如同风中残烛般…骤然黯淡下去!眼睑如同千钧重闸,缓缓地、无力地…合拢!
他的头,重重地歪向一侧,再无一丝声息。只有胸膛那微不可察的起伏,证明着那丝被强行吊住的气息,尚未彻底断绝。
而殿门口,那被拖拽的刺客,在迎上沈墨目光的刹那,身体也如同被无形的重锤击中,猛地僵住!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翻涌着惊涛骇浪般的情绪——震惊!难以置信!怨毒!以及…一种深沉的、如同烙印般的…恐惧!
“跪下!!”押解的缇骑厉声呵斥,狠狠一脚踹在刺客的膝弯!
刺客闷哼一声,不由自主地跪倒在冰冷的金砖地上,铁链发出刺耳的哗啦声。但他依旧死死低着头,破裂的面具遮住了他所有的表情,只有剧烈起伏的胸膛和紧握成拳、指节泛白的双手,泄露着他内心巨大的波澜。
谨身殿内,烛火疯狂摇曳,光影明灭不定。
朱由检冰冷的目光在软榻上气息奄奄、再次陷入深度昏迷的沈墨,和殿门口跪着的、身份成谜的刺客身上来回扫视。骆养性攥着卷宗的手心全是冷汗,目光惊疑不定地在两人之间逡巡。那锦衣卫千户和押解的缇骑屏息凝神,大气不敢出。
巨大的谜团如同冰冷的蛛网,层层叠叠,将每一个人都死死缠绕。沈墨最后的反应,刺客那瞬间的僵直和恐惧…这一切,都指向一个更加黑暗、更加令人窒息的真相!
风暴的中心,从未如此接近,却又…从未如此扑朔迷离!
朱由检缓缓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带着浓重的血腥灌入肺腑。他迈开脚步,明黄的龙袍在摇曳的烛火下划过一道冰冷的光弧,走到跪地的刺客面前。修长如玉的手指伸出,带着不容抗拒的威压和一种冰冷的探究,缓缓…抓向刺客脸上那副破裂的铁面具!
真相…就在这张面具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