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龙战于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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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虏入寇的烽火狼烟,瞬间将京畿之地卷入腥风血雨。皇太极亲率八旗主力,如一股裹挟着关外寒冰与铁锈味的黑色飓风,破关南下,剽掠如风。遵化、三屯营陷落的消息如同雪片,京师大震!九门紧闭,城头日夜燃起烽燧,空气中弥漫着硫磺、恐惧与末日将临的压抑。

紫禁城,谨身殿。炉火驱不散深冬的寒意,却映照着沈墨愈发清癯冷峻的脸庞。他已换上了一身玄色箭袖劲装,外罩深青色无标识的锦袍,墨鳞玉牌贴身而藏,只余一丝温润触感提醒着他的使命。虽伤势未愈,脸色依旧苍白,但那双眸子却亮得惊人,如同寒潭映月,洞悉着宫墙外的血火与暗流。

“虏骑前锋已至通州张家湾,劫掠村镇,火光映天。”骆养性语速极快,脸上带着风尘与凝重,“袁崇焕率关宁铁骑两万,星夜兼程,已抵蓟州,正与虏骑游哨接战!然…朝中非议汹汹,言其‘纵敌入关’,‘养寇自重’者甚众!钱谦益余党虽除,流毒未清!”

朱由检负手立于巨大的坤舆图前,指尖重重按在通州位置,深潭般的眼眸中翻涌着冰冷的怒火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虑。内忧方靖,外患又至!袁崇焕…这个他曾寄予厚望的蓟辽督师,此刻却成了朝野争议的焦点。

“袁崇焕…到何处了?”朱由检的声音低沉。

“回陛下,最新塘报,袁督师主力已过河西务,距京师不足百里!其先锋赵率教部,正与虏酋阿济格所部激战于马伸桥!”王承恩急忙回禀。

“马伸桥…”朱由检目光锐利,“传旨袁崇焕!命其不惜代价,速歼当面之敌,星夜入卫京师!朕…在德胜门等他!” 这是信任,也是巨大的压力!

“陛下,”沈墨的声音平静响起,如同冰珠落盘,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他走到舆图前,手指精准地点在广渠门外一片区域,“袁督师若至,必急于入城面圣,或寻求决战。然虏骑狡诈,皇太极用兵,素喜围点打援,设伏截击。广渠门至通惠河一带,地势相对开阔,利于虏骑驰突,恐是其预设战场。”

他抬起眼,目光如电:“臣请旨,率一队精干缇骑,即刻出城!潜行至广渠门外,哨探虏情,监控战场。一则,为袁督师大军扫清耳目,预警伏兵;二则…若有不测,或可相机策应,接应袁督师入城!” 他没有明说,但殿内几人都明白,这“不测”,既指战场凶险,也指朝中可能对袁崇焕的掣肘甚至…暗箭!

朱由检深深地看着沈墨。此刻的沈墨,不再是血泊中气息奄奄的伤者,而是那柄已然归鞘、却锋芒内蕴的暗卫之剑!他的冷静与洞察,正是此刻混乱局势中最需要的定海神针。

“准!”朱由检毫不犹豫,“骆养性!拨你南镇抚司最精锐夜不收五十人,归沈墨调遣!赐金牌,可便宜行事!务必…护得袁卿周全!” 他将“护得袁卿周全”几字咬得极重,既是命令,也隐含着一丝期望——他需要袁崇焕活着,打赢这一仗!

“臣遵旨!”骆养性肃然领命。

夜色如墨,寒风如刀。广渠门悄然开启一道缝隙,数十骑如同融入夜色的幽灵,无声无息地潜出。沈墨一马当先,玄色披风在风中猎猎作响,冰冷的空气刺激着肺腑,也让他精神高度集中。墨鳞玉牌贴在胸口,传来一丝奇异的暖流,仿佛在呼应着他体内蛰伏的内息与战场杀伐之气。

他们如同最敏锐的猎犬,穿梭在荒芜的村落、枯败的苇荡之间。沿途所见,触目惊心:被焚毁的房舍,倒毙路边的百姓尸体,空气中弥漫着血腥与焦糊味。沈墨面沉如水,眼中寒光闪烁。这血债,必须用血来偿!

“大人!前方三里,通惠河故道附近,发现大队虏骑踪迹!看旗号…是正白旗!领军的像是…多尔衮!”一名夜不收如同狸猫般从黑暗中钻出,低声急报。

多尔衮!皇太极之弟,后金年轻一代中最骁勇狡诈的贝勒!沈墨瞳孔微缩。此人出现在广渠门外,绝非偶然!

“再探!注意隐蔽!查清其兵力部署,是否有伏兵迹象!”沈墨果断下令。夜不收再次融入黑暗。

不多时,更多消息汇总:

* 多尔衮率正白旗精锐约三千骑,并未急于攻城,而是沿通惠河故道展开,占据几处高地,似乎在…等待!

* 其侧翼,有正蓝旗一部游弋,封锁通往河西务的道路!

* 通惠河冰面上,发现大量新鲜马蹄印,通向对岸一片密林!

“围点打援…果然!”沈墨眼中寒光爆射!多尔衮在此设伏,目标就是急于入城的袁崇焕!那片密林,必然是伏兵所在!一旦袁崇焕主力沿官道疾驰而来,多尔衮正面拦截,伏兵侧翼杀出,冰面骑兵再断其归路…关宁铁骑再精锐,也难逃覆灭之危!

“立刻放飞信鸽!急报陛下与袁督师!广渠门外,虏酋多尔衮设伏!伏兵藏于通惠河对岸密林!请袁督师务必绕行或谨慎接战!”沈墨语速飞快。

“大人,那密林中的伏兵…”一名百户问道。

“我去。”沈墨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你们留在此处,继续监控多尔衮主力动向。若袁督师大军至,见林中火起为号,便是伏兵已乱,可伺机接应!”

“大人!您伤势未愈!林中凶险万分!”百户大惊。

“执行命令!”沈墨目光如刀,不容辩驳。他深知,只有自己这身兼具暗卫潜行与战场搏杀的本领,才有可能在万军之中,搅乱多尔衮的伏兵!他猛夹马腹,玄色身影如同离弦之箭,独自冲向那片吞噬一切的黑暗密林!

密林深处,枯枝积雪,死寂得可怕。沈墨弃马潜行,身形如同鬼魅,与阴影融为一体。墨鳞玉牌似乎微微发热,一股清凉的气息流转全身,压制着伤处的隐痛,也让他五感变得更加敏锐。他嗅到了浓郁的马匹汗味和皮革铁锈的气息,听到了压抑的呼吸和战马不安的轻嘶。

找到了!密林深处,黑压压一片,全是身披重甲、手持强弓利刃的后金巴牙喇精锐!人数不下两千!他们如同潜伏的猛兽,只等猎物踏入陷阱,便要暴起噬人!为首一员悍将,正是多尔衮的心腹,甲喇额真鳌拜!

沈墨伏在冰冷的雪地中,眼神冰冷如万载寒冰。他缓缓抽出腰间那柄狭长锋锐、淬着幽蓝暗光的“墨鳞”短刃——这是暗卫司司尊的遗物,亦是复仇与守护的象征。

“咻——!”一支涂抹了磷粉的火箭,被沈墨以巧妙的角度射向密林上空!刺目的白光瞬间撕裂了林中的黑暗!

“敌袭!!”鳌拜惊怒交加,嘶声怒吼!

就在后金伏兵被这突如其来的信号惊扰,阵型微乱的刹那!一道玄色身影如同来自九幽的索命修罗,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悍然撞入了密集的敌阵!

“墨影…千锋!”沈墨低喝,手中墨鳞短刃化作一片幽蓝的死亡光网!没有战场上的大开大阖,只有暗卫最致命的近身搏杀技艺!快!准!狠!每一击都精准地刺入重甲连接的缝隙,割断咽喉,洞穿心脉!所过之处,血花绽放,人仰马翻!

“拦住他!”鳌拜目眦欲裂,挥舞着沉重的狼牙棒扑来!势大力沉,卷起凄厉风声!

沈墨不闪不避,眼中厉芒一闪!身形如同鬼魅般一扭,险之又险地避开狼牙棒,墨鳞短刃顺势在鳌拜厚重的臂甲上一划!刺耳的金属摩擦声中,一道深痕出现!同时,沈墨左手闪电般探出,一枚淬了剧毒的“透骨钉”无声无息地射向鳌拜面门!

鳌拜大惊,猛地后仰!毒钉擦着他脸颊飞过,带走一片皮肉!剧痛让他动作一滞!沈墨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机会,墨鳞短刃如同毒蛇吐信,直刺其咽喉!

“铛!”千钧一发之际,一柄沉重的虎头刀横空架住了墨鳞短刃!火星四溅!一股沛然巨力传来,震得沈墨虎口发麻,胸口伤处剧痛!他借力后跃,拉开距离。

只见鳌拜身边,多了一人。身材高大,面容冷峻如岩石,眼神锐利如鹰隼,正是闻讯赶来的多尔衮!他手持虎头刀,刀锋上寒气森森,死死锁定了沈墨。

“好身手!好胆魄!”多尔衮操着生硬的汉语,眼中带着惊异与浓烈的杀意,“潜入我大军伏兵之地,刺杀我大将…你是何人?!”

沈墨压下翻腾的气血,墨鳞短刃横于胸前,声音冰冷:“取你性命之人!”

“狂妄!”多尔衮怒极反笑,“给我拿下!碎尸万段!”他深知此人搅局,伏兵已暴露,必须速杀!

周围的后金精锐如同潮水般涌上!沈墨身陷重围,面对多尔衮与鳌拜两大悍将的夹击,形势岌岌可危!他眼中毫无惧色,只有一片冰冷的决绝。墨鳞身法催动到极致,在刀光箭影中穿梭,每一次挥刃都带起一蓬血雨!但敌人的数量实在太多,他的动作开始滞涩,呼吸也急促起来。

“噗!”一支冷箭射中沈墨左肩!他闷哼一声,身形一晃!多尔衮眼中凶光大盛,虎头刀带着开山裂石之势,当头劈下!

就在这生死关头!

“咻!咻!咻!”数道凌厉的破空声从林外袭来!几枚闪烁着青光的飞镖精准地打偏了射向沈墨的箭矢!紧接着,一道青影如同惊鸿般掠入战团,剑光如匹练,瞬间荡开数柄劈向沈墨的弯刀!

“沈兄!华山穆人清来也!”一声清朗的断喝响起!来人正是《碧血剑》中华山派掌门,“神剑仙猿”穆人清!他身后,还有数名身手矫健的江湖豪客!

原来,沈墨出城前,已通过暗卫旧渠道,向与暗卫司素有渊源的华山派等江湖正道发出了求援信号!国难当头,这些江湖儿女也毅然挺身而出!

“穆掌门!”沈墨精神一振,压力骤减!

“杀鞑子!”穆人清长剑如龙,剑气纵横,瞬间清空一片!江湖高手的加入,如同生力军,顿时搅得后金伏兵阵脚大乱!

多尔衮见伏兵已彻底暴露,且被江湖高手缠住,无法按计划发起突袭,心知事不可为。他怨毒地瞪了沈墨和穆人清一眼,果断下令:“撤!与大汗汇合!”

后金伏兵如同潮水般退去。沈墨没有追击,他拄着墨鳞短刃,大口喘息,左肩伤口血流如注。他望向林外,只见广渠门方向,已传来震天的喊杀声与隆隆炮声!袁崇焕的主力,到了!

广渠门血战,因沈墨搅乱伏兵、穆人清等江湖义士的意外援手,以及袁崇焕关宁铁骑的拼死冲杀,终于击退了多尔衮的拦截!袁崇焕得以率残部退入城中,但损失惨重,赵率教等悍将战死。京师,暂时保住了。

然而,危机远未解除。皇太极主力屯兵京郊,虎视眈眈。朝堂之上,对袁崇焕的攻讦达到了顶峰!“纵敌”、“通虏”、“擅杀毛文龙”…一条条罪名被有心人罗织。钱谦益余党虽除,但东林残余势力及一些嫉妒袁崇焕的勋贵武将,纷纷落井下石。崇祯心中那根名为“猜忌”的弦,被绷紧到了极限。

乾清宫暖阁。崇祯看着案头堆积如山的弹劾奏章,脸色铁青。骆养性呈上密报:有“确凿”人证(实为后金细作)指认,曾见袁崇焕秘使与皇太极往来…更有“缴获”的“通虏书信”(实为皇太极反间计)!

“陛下!袁崇焕罪证确凿!其心可诛!”温体仁余党、新任兵部尚书梁廷栋(历史上弹劾袁的主力)声泪俱下,“不杀袁崇焕,不足以正国法!平民愤!安军心啊!”

崇祯的手在颤抖。理智告诉他,此刻斩杀大将,无异自毁长城。但袁崇焕擅杀毛文龙、纵敌入关、以及那些“确凿”的“通敌”证据…如同一根根毒刺,扎入他多疑的心中。尤其是想到张皇后、温体仁的背叛,他对任何手握重兵、可能失控的将领,都充满了本能的恐惧!

“沈墨…”崇祯疲惫地看向侍立一旁、脸色依旧苍白的沈墨,“你…怎么看?”

沈墨沉默片刻。他深知袁崇焕性格刚愎,擅杀毛文龙确是大错,但通敌…绝无可能!那些“证据”,漏洞百出!然而,他也看到了崇祯眼中那几乎凝成实质的猜忌与杀意。此刻为袁崇焕辩解,非但无用,反而可能引火烧身,葬送自己这个皇帝目前唯一信任的“暗剑”。

“陛下,”沈墨声音低沉,“袁督师或有专断之失,然其忠勇为国,血战广渠门,人所共见。此刻虏酋未退,阵斩大将,恐寒将士之心,动摇国本。臣以为…当暂押诏狱,严加审讯,待虏退后再行论罪。或可…命孙承宗老大人,暂督京师防务。”

这是唯一能暂时保住袁崇焕性命、又给皇帝台阶下的办法了。沈墨心中叹息,他知道,袁崇焕一旦下狱,便再无生还可能。但至少…能让他多活几日,或许…还有变数?

崇祯眼中挣扎之色剧烈闪烁。最终,对失控的恐惧和对“通敌”的猜忌,压倒了一切。

“传旨!”崇祯的声音如同从冰窖中捞出,“着锦衣卫…锁拿袁崇焕!下诏狱!严加审讯!蓟辽督师一职…暂由孙承宗代理!”

沈墨闭上了眼。历史的车轮,终究还是碾向了那个注定的悲剧。

袁崇焕下狱的消息传出,关宁军震动!祖大寿惊怒之下,竟率部分关宁精锐叛离京师,东走山海关!京师防务,雪上加霜!

崇祯暴怒!却也无可奈何。他将全部希望寄托在孙承宗的调度和沈墨的暗中掌控上。

沈墨强压伤势,如同最精密的机器般运转。他坐镇锦衣卫,一面以铁腕监控朝野,弹压任何借机生事的宵小,揪出散布谣言的后金细作;一面通过骆养性和江湖渠道(穆人清等),密切监视皇太极大营动向,搜集情报。

“大人!虏酋皇太极似有退意!其营中车马调动频繁,掳掠的财物正在装车!”夜不收回报。

“退?”沈墨眼神锐利,“皇太极狡诈,恐是疑兵!传令各门,加倍警戒!尤其…注意其可能声东击西,强攻一处!”

果不其然!数日后,皇太极突然集结重兵,猛攻德胜门!守将满桂(蒙古族悍将)浴血奋战,死战不退!关键时刻,沈墨预判了皇太极的主攻方向,提前调集京营神机营火铳手和穆人清率领的江湖好手增援德胜门!火铳齐射,硝烟弥漫!江湖好手以轻功突袭虏骑侧翼,搅乱阵型!满桂趁机率骑兵出城反冲击!德胜门下,杀声震天,尸横遍野!皇太极见强攻不下,明军援兵又至,终于确认无法速克京师,加之后方被祖大寿(虽叛离,但为自保,仍袭扰后金粮道)袭扰,粮草不济,遂下令撤军。

建虏退兵了!京师之围暂解!朝野上下,一片劫后余生的庆幸。

然而,沈墨知道,危机远未结束。西北的烽烟,依旧炽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