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坚硬的地板硌得骨头生疼,手机碎裂的屏幕像蛛网般蔓延开,映出林薇那张毫无血色的、失魂落魄的脸。许墨那冰冷敷衍的挂断,像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她摇摇欲坠的精神支柱。巨大的绝望如同粘稠的黑色沥青,将她牢牢裹住,动弹不得,连呼吸都带着撕裂般的痛楚。
她不知道自己在地上瘫坐了多久。时间失去了意义,只有玄关顶灯惨白的光线,无情地照射着她狼狈蜷缩的身影,在地板上拖出一道长长的、孤寂的阴影。柜子上,江屿那件深灰色的西装外套,像一个无声的嘲讽,提醒着她失去的一切。那半杯凉透的水,像她此刻彻底冰冷的心。
“呜……”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受伤小兽般的呜咽,终于从她干涸的喉咙里挤了出来。这声音像是打开了某个开关,积蓄已久的恐惧、委屈、悔恨和彻底的崩溃,如同山洪般爆发。
“啊——!!!” 她猛地抱住头,发出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尖叫,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眼泪混合着鼻涕汹涌而出,不再是无声的啜泣,而是撕心裂肺的嚎啕大哭。哭声在空旷冰冷的房子里回荡,充满了被抛弃的绝望和无助,像一个被彻底遗弃在荒野的孩子。
她哭得声嘶力竭,哭得浑身抽搐,仿佛要把五脏六腑都呕出来。手指无意识地抓挠着冰冷的地板,指甲断裂了也浑然不觉。脑子里一片混沌,只剩下一个念头:完了!一切都完了!江屿不要她了!许墨抛弃她了!她什么都没有了!
“薇薇?薇薇!开门啊薇薇!你怎么了?!”
“薇薇!别吓妈妈!快开门!”
急促的拍门声和父母焦急的呼喊声,像从遥远的天边传来,穿透了她绝望的哭嚎。
是爸妈!
他们怎么会来?
林薇像是被惊醒,哭声骤然一滞,随即爆发出更大的委屈和依赖。她连滚带爬地扑到门边,手抖得几乎拧不开门锁。
“咔哒!”
门开了。
林父林母焦急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当看到女儿披头散发、双眼红肿得像烂桃子,脸上糊满泪痕鼻涕,整个人狼狈不堪、摇摇欲坠地扶着门框时,两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我的老天爷啊!”林母惊呼一声,心疼得眼泪瞬间就下来了,一把将女儿紧紧搂进怀里,粗糙的手掌慌乱地拍着她的后背,“薇薇!我的宝贝女儿!你这是怎么了?啊?出什么事了?谁欺负你了?!快告诉妈!”
林父也是一脸凝重和心痛,看着女儿这副凄惨模样,再看看这冷清得不像话的屋子,心里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他沉声问道:“薇薇,江屿呢?发生什么事了?”
被母亲温暖的怀抱包裹着,感受着那久违的、带着油烟味的关切,林薇连日来积压的委屈和恐惧如同找到了宣泄口。她趴在母亲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语无伦次地控诉:
“妈…爸…呜呜…江屿他…他不要我了!他搬走了!他把我的电话微信都拉黑了!他连公司都不让我进…呜呜呜…他说要跟我离婚!他…他好狠的心啊!”
“都是许墨!还有苏晴!是他们害我!许墨那个混蛋…他当众抱我…还拍了照片…江屿看到了…他根本不听我解释!许墨也不肯帮我解释…他说跟他没关系…呜呜…他们都欺负我!江屿他…他怎么能这么对我?!这么多年的感情…他说不要就不要了!呜呜呜…”
林薇哭得肝肠寸断,颠三倒四地把事情大致说了一遍,重点渲染江屿的冷酷无情、许墨的卑鄙无耻、自己的无辜可怜和被抛弃的绝望。她刻意模糊了自己在边界感上的模糊和虚荣,把责任都推到了别人身上。
“什么?!”林母听完,气得脸都白了,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难以置信的愤怒,“江屿要跟你离婚?!就为这点破事?!他是不是疯了?!一日夫妻百日恩!他怎么能这么绝情?!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你?!”
她心疼地搂着女儿,转头就对林父怒道:“老头子!你看看!你看看江屿干的好事!把我们女儿欺负成什么样了?!不行!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他江家必须给我们一个说法!”
林父眉头紧锁,脸色铁青。他比林母要冷静些,从女儿混乱的哭诉里也听出了一些关键:深夜通话、收贵重礼物、给别的男人买领带、当众拥抱被拍……这桩桩件件,确实触碰了婚姻的底线。但看着女儿哭得几乎昏厥过去的惨状,作为父亲的心疼终究占了上风。
他沉声问林薇,带着一丝严厉:“薇薇,你跟爸说实话!你跟那个许墨,到底有没有做过对不起江屿的事?有没有实质性的……” 后面的话他没说出口,但意思很明显。
“没有!爸!真的没有!”林薇猛地抬起头,红肿的眼睛里满是急切和委屈的泪水,“我发誓!我和许墨什么都没有!就是…就是聊艺术聊得比较多…他比较热情…送了我一支很贵的笔…我…我鬼迷心窍给他买了条领带当生日礼物…都是苏晴怂恿我的!我没想到会这样!江屿他…他就揪着这些不放!根本不听我解释!他…他就是变心了!他早就嫌弃我了!呜呜呜…”
林母一听女儿说“没实质性的”,立刻像有了主心骨,腰杆都挺直了,拍着桌子(虽然面前没有桌子)怒道:“我就说嘛!我们薇薇清清白白!不就是跟朋友走得近点吗?送点礼物怎么了?男人在外面应酬逢场作戏的还少吗?他江屿凭什么这么小题大做?!还搬走?还拉黑?还要离婚?!反了他了!”
她越说越气,掏出自己那个老旧的翻盖手机,手指因为激动而微微发抖:“不行!我得打电话问问他!问问他江家就是这么欺负媳妇的?!还有没有王法了!一日夫妻百日恩的道理他都不懂吗?心肠这么硬!我们薇薇嫁给他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他凭什么?!”
“妈!”林薇想阻止,但林母已经飞快地翻到了江屿的号码,按下了拨号键,还特意按了免提!
“嘟——嘟——”
短暂的等待音在安静的、只剩下林薇抽泣声的客厅里响起,格外清晰。
林薇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屏住呼吸,不知道江屿会不会接。
电话只响了两声,就被接通了。
“喂?伯母。” 江屿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低沉、平稳,听不出任何情绪,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寒水。
林母立刻像点燃的炮仗,对着手机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输出,声音又急又怒,带着浓重的口音:
“江屿!我问你!你到底想干什么?!啊?!一声不响就搬走?还把薇薇电话拉黑?公司也不让她进!你什么意思?!你是不是在外面有人了?想学陈世美抛弃糟糠之妻?!我告诉你!没门!”
“薇薇都跟我们说了!不就是跟那个什么画家走得近点吗?不就是收了支笔、送了条领带吗?这算个什么事?!值得你闹这么大?!还闹到要离婚?!你还有没有良心?!一日夫妻百日恩的道理你懂不懂?!薇薇嫁给你这么多年,为你操持这个家,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就这么对她?!”
“男人要大度!要有担当!你一个大老爷们,心眼比针鼻儿还小!为了这点捕风捉影的事,就要把家拆散?你让薇薇以后怎么办?你让我们老两口的脸往哪搁?!”
“我告诉你江屿!这婚不能离!你马上给我搬回来!跟薇薇好好道歉!把事情说清楚!那个什么许墨,让薇薇跟他断绝来往不就行了?多大点事!至于闹成这样吗?!……”
林母连珠炮似的轰炸着,语气强硬,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仿佛江屿还是那个需要听她训话的小辈。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
只有林母因为激动而略显粗重的喘息声和林薇压抑的抽泣声在客厅里回荡。
林父皱着眉头,想拉一下老伴让她冷静点,但林母正在气头上,根本不理会。
终于,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之后,江屿的声音再次响起。
依旧是那么平稳,那么低沉,甚至比刚才更冷静,像淬了毒的冰锥,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地穿透听筒,砸在客厅里每一个人的心上:
“伯母,谢谢关心。”
“但这是我和林薇之间的事。”
“感情破裂,信任崩塌,婚姻已经无法继续。”
“纠缠下去,对谁都没有好处。”
“好聚好散,是最好的选择。”
“请转告林薇,配合律师,尽快把手续办完。”
“再见。”
“嘟…嘟…嘟……”
干脆利落的忙音响起,无情地宣告着通话结束。
林母举着手机,整个人都僵住了。她张着嘴,脸上愤怒的表情凝固了,眼睛瞪得老大,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江屿……他居然就这么挂了?!他居然用那么平静、那么冰冷、那么……毫无感情的声音,说出了“好聚好散”?!
“他……他……”林母指着手机,手指抖得厉害,气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脸憋得通红。
林薇最后一丝希望,随着那冰冷的忙音彻底粉碎了。她看着母亲僵硬的、难以置信的脸,看着父亲凝重沉默的表情,巨大的、冰冷的绝望再次将她吞噬,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彻底。她眼前一黑,身体软软地瘫倒在冰冷的地板上,连呜咽的力气都没有了,只剩下无声的眼泪,顺着麻木的脸颊不断滑落。
江屿……他是铁了心了。连她父母的面子,他都不给了。他真的要和她……好聚好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