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
也许是几分钟,也许是永恒。
他的眼皮,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强行撑开。
视线在模糊的光晕中艰难聚焦,最终定格在正前方的高台之上。
那里,伫立着一个足以让血液冻结的身影。
一个女人。
她的脸妖冶到近乎邪异,肌肤是毫无瑕疵的冷白,五官精致得不似凡人,带着一种惊心动魄的非人美感。
乌黑长发如瀑般披散,几缕垂落在饱满的胸前。
紧身的黑色皮衣,如同第二层皮肤,勾勒出致命的上半身曲线。
然而,这极致的妖艳,在腰际处被硬生生截断。
自腰部往下,连接着的,是一个庞大、狰狞、覆盖着暗沉冰冷甲壳的蝎身!
甲壳在探照灯下,反射着幽暗的光泽。
粗壮的蝎肢稳稳支撑着身体,每一节都透着非人的力量。
一条油亮乌黑的蝎尾,高高翘起,在空中危险地摆动。
末端那弯曲的、闪烁着致命寒光的尾钩,正对着下方蝼蚁般的人群。
更令人头皮发麻的,是那蝎尾根部的两侧,竟各自探出两条覆盖着细密鳞片的蛇首!
蛇信吞吐,发出细微的“嘶嘶”声,冰冷的竖瞳毫无感情地扫视着下方。
在她身旁,还侍立着两位身着古装的少女。
一青一白,气质清冷,宛如两尊没有生命的玉雕。
她们与中央那狰狞的存在,构成了一幅足以冻结灵魂的恐怖画卷。
目睹这超出理解的景象,他的面部依旧一片死寂,毫无波澜。
大脑仿佛宕机,拒绝处理这恐怖的画面。
但下一秒——
一股迟来的、积蓄到极限的惊恐,如同火山在脊椎最深处轰然爆发!
冰冷的汗水瞬间从每一个毛孔中涌出,浸透了后背。
那锈死的思维,似乎被这纯粹的恐惧,猛地撬开了一道缝隙。
“蝎子奶奶。”
死寂的空气中,四个字如同冰锥,毫无预兆地刺入他的脑海。
声音的来源无法分辨,像是直接作用于意识。
这是那“蛇蝎美人”的名号?
可她那妖异绝伦的容貌,与“奶奶”二字何其违和!
她是这里的统治者?
这高墙,这警卫,这诡异的一切……都源于她的意志?
他强忍着撕裂胸膛的惊悸,用尽全力,猛地再次抬头。
高台之上,已是空无一人。
仿佛刚才那冻结灵魂的一幕,只是恐惧催生的幻觉。
但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混合了冷香与腥气的诡异气息。
他的思维,又开始渐渐沉寂。
视野被浓稠的墨汁彻底淹没。
……
……
不知又过了多久,一点微弱的光感刺破了黑暗。
一个枯瘦的老者坐在床边,离他不过一臂之遥。
空气里弥漫着铁锈、汗渍、还有一丝排泄物的混合气味,冰冷而滞重。
他转动僵硬的脖颈,关节发出艰涩的呻吟,环顾四周。
一间逼仄得令人窒息的牢房。
四壁是粗糙的水泥,布满污渍和刻痕。
前后各摆着两张锈迹斑斑的铁架床。
他自己,正坐在其中一张床上。
身侧,是一扇厚重的灰色铁门,中间开了个焊着粗铁条的方窗。
对面墙壁高处,也有一扇装着密集铁栏的小窗。
此刻,两个年轻人正站在那扇小窗下,压低声音急促地交谈。
他们的声音太低,传入耳中只有破碎的音节。
“……如何……”
“……必须……清醒……”
他低下头,看向自己。
那件厚重的拘束衣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身灰扑扑的粗糙囚服。
然而,那种无形的禁锢感并未消失。
身体依旧沉重得如同灌满了铅,四肢百骸像是被无数看不见的绳索从内部牢牢捆死,动弹不得。
床边的老者双眼空洞,偶尔无意识地扫过他,又茫然地移开,仿佛他只是一件摆设。
就在此时,窗边那两个年轻人停止了交谈。
他们几乎同时转过身,动作带着一种突兀的协调感。
一个身材魁梧,肌肉在囚服下隆起明显的轮廓。
另一个则体型匀称,面容斯文,眼神沉静如深潭。
他们径直走来,脚步踏在水泥地上,发出清晰的回响。
魁梧的那个停在床前,微微俯身,一张带着几分蛮勇的脸凑得很近,挡住了头顶昏黄的灯光。
浓重的阴影,将床上的年轻人完全笼罩。
“你想知道出去的方法么?”
他开口问道,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
这句话,起初如同隔着毛玻璃传来,模糊不清。
但紧接着,它开始膨胀!
如同滴入滚油的水珠,瞬间炸裂!
它不再是一个问句,而是化作了无数个重叠的、嘶吼的、尖啸的声音,在他颅腔深处疯狂冲撞!
【出去!出去!出去!出去——!!!】
这股意念的洪流,携带着无法抗拒的原始渴望,如同决堤的岩浆,蛮横地冲击着他意识深处那层坚硬的、冻结的壳!
撕扯着麻木!
焚烧着混沌!
一次!
两次!
无数次!
“轰——!”
仿佛有一道束缚着灵魂与肉体的无形枷锁,被这股狂暴的力量,硬生生挣断!
断裂的瞬间,一股强大的电流感贯通全身!
床上的年轻人猛地惊醒!
如同溺水者骤然冲出水面,贪婪地呼吸着第一口空气!
刹那间,身体的控制权回归了!
那股沉重的、无形的束缚感,如退潮般迅速消散!
手指、手臂、双腿……
久违的,属于“自己”的感觉,汹涌地灌注进来。
同时,淤塞在脑海中的厚重迷雾,被一股无形的狂风吹得七零八落!
念头从未如此清晰!
思维从未如此顺畅!
每一个神经元的连接都像是被瞬间点亮!
那股一直笼罩着的、沉重粘滞的晦暗感和迟滞感,消失得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