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的尾声被高三迫近的号角声彻底淹没。直到开学第一天,叶心愉才终于再次见到沈怀远。
偌大的礼堂里,回荡着高三师生们铿锵有力的宣誓誓言,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混合着油墨书卷与崭新希望的紧张气息。
国际部的方阵尤为醒目——统一的白色衬衫挺括如新,男生是笔挺的黑色西裤,女生则是优雅的黑色半身裙,在一片蓝白的中式校服中显得格外矜贵而疏离。
而沈怀远,就坐在这片白色方阵的最前排。
礼堂顶灯的光束落在他身上,勾勒出少年挺拔清隽的轮廓。他微微侧耳听着台上的发言,下颌线清晰而流畅,挺直的鼻梁在光线下投下一小片淡淡的阴影。
那身剪裁合体的白色衬衫衬得他肤色愈冷,气质愈发沉静,像一块浸在寒泉里的美玉,在喧嚣的会场中心,自成一片清冷又耀眼的风景。
叶心愉的目光穿过攒动的人头,精准地捕捉到那个身影。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痒痒的,随即又密密匝匝地鼓动起来。隔着半个礼堂的距离,她几乎能看清他低垂的眼睫在眼下投下的扇形阴影。
好近……又好远。
这个念头倏地划过心尖。
她不由自主地,用目光偷偷丈量着从自己所在的普通班位置,到那片耀眼的白色方阵第一排的距离。仿佛那不是物理空间上的间隔,而是某种需要攀登才能抵达的高度。一丝隐秘的期待悄然在心底滋生蔓延,带着点酸涩的甜意:
要是……下次大考我也能考进年级前列,是不是就能……坐在他旁边了?
这个念头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漾开层层涟漪。她甚至能想象出,当自己的名字紧挨着他的出现在红榜上时,他或许会微微侧过头,用那双总是没什么情绪的眼睛,淡淡地看她一眼……
光是想到这个可能性,叶心愉就觉得脸颊微微发烫,握着誓词稿的手指也不自觉地收紧了几分。
她连忙低下头,掩饰住眼底的慌乱和那点不合时宜的小小雀跃,将目光重新投向主席台。
只是那颗心,早已像被风鼓满的帆,朝着那片耀眼的白,悄悄地、奋力地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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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三的空气,仿佛被无形的手攥紧了,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整个学期,叶心愉都像一只被抽打的陀螺,在题海和考卷的旋涡里高速旋转,忙得脚不沾地。
曾经被她视为洪水猛兽的周末补习班,如今也换上了“学校统一辅导”的名头,堂而皇之地吞噬着所剩无几的喘息时间。
日历上的红叉一天天增多,日子被切割成以小时甚至分钟为单位的碎片。
最令人崩溃的是午休。那本该是短暂休憩的宝贵时光,却被各科老师当成了兵家必争之地,轮番上阵,讲解、测验、加练……小小的教室成了硝烟弥漫的战场。
粉笔灰混着食堂打包回来的饭菜味道,空气沉闷得让人昏昏欲睡。叶心愉疲惫地趴在堆满书本的课桌上,连去图书馆见沈怀远一面,都成了遥不可及的奢望。
她只能隔着窗户,远远望一眼图书馆的方向,心里像被塞满了浸湿的棉花,沉甸甸又透不过气,苦不堪言。
然而,在这令人喘不过气的灰暗底色里,却悄然透进了一线温暖的光。
这学期的沈怀远,似乎变得有些不同。微信上那个傻笑边牧头像亮起的频率明显高了。不再是只有讲题时才会出现,
他会在清晨发一句简短的“早”,会在深夜她刷题刷到头昏脑胀时,适时地问一句“还在熬?”。
起初,叶心愉只是小心翼翼地回应。但或许是积压的疲惫和压力太需要一个出口,也或许是沈怀远那隔着屏幕也能感知到那不动声色的关切,让她渐渐卸下了防备。
不知从哪一天起,对着那个头像抱怨撒娇,竟成了她下意识的习惯。
叶心愉:[物理卷子照片] 呜呜呜,这道大题第三问的受力分析,我怎么画都感觉不对!感觉脑子要炸了![崩溃大哭.jpg]
叶心愉:数学老师今天又拖堂了十分钟,我的午饭时间啊![饿晕了.jpg]
叶心愉:沈怀远,我好困……眼皮在打架了,可是还有半张英语卷子……[困成狗.jpg]
她的抱怨带着点连自己都没察觉的娇气,像只委屈巴巴急需顺毛的小猫。而屏幕那头,沈怀远的回应也总是出奇地耐心。
沈怀远:受力点标错了,重新看题,关键在滑轮A。
沈怀远:下次带点饼干。
沈怀远:去睡。题明天再看。
简短,甚至有些冷淡的句式,却像精准投喂的猫条,总能神奇地抚平她炸起的毛,带来一种被纵容却又隐秘的安心感。
在这兵荒马乱的高三时光里,这方小小的手机屏幕,竟成了她最依赖的避风港,而那个清冷的名字,也成了她疲惫时最想触碰的慰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