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曹小军充耳不闻。他的手臂在狭小的空间里奋力伸长,一把抓住了苏晴晴的手臂,入手处是惊人的分量和冰冷的滑腻。

“抓紧了!”

随着一声怒吼,一股几乎要将她手臂骨头捏碎的蛮横巨力传来。苏晴晴只觉得自己的身体像是被硬生生从泥里拔出来的萝卜,她甚至能听到曹小军因为极致发力而从牙缝里挤出的闷哼,以及他手臂肌肉瞬间贲张到极限的恐怖力量。整个人都被这股不容抗拒的蛮力拖拽得天旋地转。

几乎就在她被拖离洞口的瞬间,身后传来木板断裂的“咔嚓”脆响,紧接着是“轰隆”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

一股夹杂着泥浆和碎石的强劲气浪从背后狠狠拍来,将她和抱着她的曹小军一起推得向后翻滚。被困的恐惧、赌命的紧张、获救的冲击,以及这突如其来的剧烈震荡,像潮水般瞬间冲垮了她紧绷到极限的神经。苏晴晴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沉重的身体软倒在曹小军的怀里。

曹小军闷哼一声,抱着怀中骤然失去所有支撑的重量,狼狈地摔在冰冷的泥水之中。

曹小军仰面躺在泥水里,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雨水无情地冲刷着他的脸,冰冷刺骨。他怀里,是苏晴晴那沉重得让他手臂发麻的身体。她一动不动,双眼紧闭,已然彻底晕了过去。

“营长!”

“嫂子!”

张大山和几个战士立刻冲了过来,手电光柱在两人身上晃动。

“我没事。”曹小军撑着地,试图坐起来。他低头看了一眼怀里的苏晴晴,那张肥胖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不知是雨水还是汗水,浸湿了她额前的乱发。

她就那么安静地躺着,脸上没有了平日的撒泼,也没有了下午对峙时的尖锐。这张脸安静下来时,竟有几分陌生。这陌生感像一根刺,扎在曹小军心头,一种他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后怕与烦躁,猛地翻涌上来。

“卫生员!”他猛地抬头,对着冲过来的战士吼道,“担架!快!送她去卫生院!”

他的声音恢复了营长该有的冷静与威严,仿佛刚才那个在废墟前失态拼命的男人,只是一个错觉。

几个战士费力地将苏晴晴抬上担架,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军用卡车的方向跑去。

曹小军撑着膝盖,从泥水里站了起来。他高大的身影在风雨中显得有些摇晃,却依旧挺拔如松。

他的目光,落在那堆刚刚彻底坍塌的废墟上。

他的目光,落在那堆刚刚彻底坍塌的废墟上。那几块腐朽的床板,强度他再清楚不过,怎么可能支撑那么重的砖石?就算是形成了三角区,那也需要一个极其稳固的支点……这不合常理。这个念头在他脑中一闪而过,随即被更紧迫的责任感强行压了下去。

“营长,您也受伤了!”张大山指着他的手,急切地说道。

曹小军低头,这才看到自己的双手早已血肉模糊,指甲翻裂,混着泥沙,在雨水的冲刷下泛着白。

“皮外伤,死不了人。”他甩了甩手,仿佛那不是自己的手,“其他人怎么样了?都救出来没有?”

“报告营长!除了刘干事家受了点惊吓,王婶的男人腿部骨折,其他人都已经安全转移到卡车上!军属大院,无一阵亡!”张大山挺直了胸膛,嘶吼着报告,声音里带着劫后余生的激动。

“好。”曹小军点了点头,紧绷的下颌线终于有了一丝松动。

他转过身,望向停在不远处的卡车。车灯的光柱穿透雨幕,照亮了一张张惊魂未定的脸。

他的任务,完成了。

他迈开脚步,朝着卡车走去。每一步,都踩在泥泞的瓦砾上,发出“咯吱”的声响,像是在咀嚼着这场灾难的残骸。

“营长,您也去车上避避雨吧!”

“不了。”曹小军摆了摆手,脚步没有停顿,“我得回营部,还有很多事要处理。你带人守在这里,等风雨小了,组织人手帮大家看看还能抢救出什么财物。”

“是!”张大山立正敬礼,目送着曹小军的身影,独自一人,走进了那片更深、更沉的黑暗之中。

黑暗,无边无际的黑暗,还有那令人窒息的沉重。

不,这不仅仅是泥土和砖瓦的重量。还有无数道冰冷的、嫌恶的目光,像石头一样,一块块压在她的心上。

她看见了曹小军。他冷硬的侧脸,紧抿的薄唇,像一把淬了冰的刀。她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他却目不斜视地绕开,那眼神里的厌恶,比废墟下的石块还要冰冷,还要沉重。

她听见周围传来毫不掩饰的嘲笑和议论,那些声音像无数根针,扎进她的血肉里,让她无处可逃。

画面猛地一转,是无尽的争吵和冰冷的对峙。

“苏晴晴,我们必须离婚。”

曹小军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像是在宣判死刑。

那句话变成了一堵墙,轰然倒塌,将她死死压在下面。这种重量,这种令人发疯的窒息感,竟比刚才废墟下的石块还要沉重,还要冰冷。她拼命挣扎,想要求救,看到的却是他决绝离去的背影,将她一个人,留在这片无声的绝望里。“不!”苏晴晴猛地从梦魇中惊醒,仿佛要将那压在心头的巨石也一并甩开。

苏晴晴猛地坐起身,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耳边传来压抑的呻吟和焦急的脚步声。忽然,隔着一层薄薄的布帘,一个熟悉又焦急的声音传来:“同志,求求你了,让我进去看看我闺女,她怎么样了?我就看一眼!”

紧接着是一个护士压低的声音:“苏大妈,您别急,您也是刚从避难所过来,得歇歇。病人刚醒,情绪还不稳……”

布帘被猛地拉开,一张憔悴又写满心疼的脸闯了进来,正是原主的娘。她丢下手中的搪瓷盆,快步扑了过来。

一双带着薄茧却温暖无比的手臂,紧紧地将她揽入怀中,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

“不怕,不怕啊,娘在这里,没事了,都过去了。”

苏母的声音有些发颤,显然也被女儿刚刚的样子吓得不轻。

这个怀抱,这个声音,就像一道钥匙,瞬间打开了原主记忆中最柔软也最委屈的角落。

她忽然想起来,从小到大,似乎也只有这个女人,无论自己变成什么样子,是胖是瘦,是惹人嫌还是讨人厌,都会这样毫无保留地抱着她,把她当成手心里的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