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古武低头审视着自己的肋下。

那阵冰冷尖锐的刺痛感正在缓慢消退,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持续的、沉闷的虚弱感。

他的视野中,那个代表生命状态的符号不知何时变成了令人不安的淡淡黄色,而掀开粗糙的麻布衣物,下方的皮肤却完好无损,连一丝划痕都没有留下。

这种感觉极其奇特,痛觉的反馈无比真实,其造成的后果却又显得冰冷而数据化。

““我的生命值掉了百分之三十一。”古武沉声说道,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保持平稳,但话语中的凝重还是让另外两人心头一紧,“正面硬抗非常不明智,那东西的攻击力远超我们现阶段的防御,下次必须想办法闪避或者格挡。”

“坦克拉住仇恨,DPS输出,这波没问题,就是没奶妈,战损太高了。”铁头惊魂未定地补充了一句,他一边检查着自己那把豁了几个小口的斧头,一边看向那头野猪消失的地方,脸上混杂着劫后余生的后怕与初次见红的亢奋,是不是只有这种身上冒着黑气的怪才能被杀死,然后会爆东西?那我们之前看见的普通野鸡和兔子呢?”

这个问题没有人能回答,但一个模糊的轮廓已经在他们三人心中悄然形成。

这个世界,似乎存在着两套截然不同的生态系统。

鲁班则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捡起了地上那张【被污染的兽皮】。

兽皮入手的感觉粗糙而僵硬,边缘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阴冷气息,与寻常皮料的质感完全不同。

他用手指使劲地搓了搓,又尝试用随身带着的小刀去切割,只在上面留下了一道浅得几乎看不见的白痕。

“好东西,”他双眼放光,立刻给出了专业的结论,“这皮的物理抗性极强,韧性也高得离谱,如果能有合适的工具进行鞣制和加工,绝对能做成顶级的护具。就是不知道这‘污染’的属性是好是坏。”

与此同时,端坐在玄隐观主殿最高一根房梁之上的林澈,那双纯金色的眼眸中,闪过了一丝明悟。

就在那头被污染的野猪被古武击杀,化为无数光点消散的那一刻,他不仅清晰地感知到了三名玩家那激荡起伏的情绪波动,更为重要的是,他感知到了一股极其微弱但又无比精纯的能量从后山的方向反馈而来,如同涓涓细流般悄无声息地融入了道观地底那片他无法直接触及的九幽封印之中。

转瞬之间,他便明白了其中的因果。

这些被魔气污染的生物,本质上只是九幽封印裂隙中泄露出的能量所催生出的劣质载体,是这个世界秩序的“病毒”。

而玩家,这些被他从异界召唤而来的“天选之子”,则是他亲手创造的、专门用来清除这些病毒的“杀毒程序”。

因此,玩家杀死这些怪物的行为,并非单纯的击杀,而是一种“净化”。

这个净化的过程,会将魔气中那些驳杂、狂暴且毫无秩序的能量彻底剥离、分解,使其重新转化为构成这个世界的基础微观物质,并以战利品的形式随机呈现,这便是那些材料的由来。

而玩家们从这整个惊心动魄的战斗过程中所获得的警惕、恐惧、刺激,以及最终战胜强敌时的胜利喜悦与克服困难后的巨大成就感,则会被提纯为这个世界上最顶阶、最纯粹的能源——愿力,分毫不差地尽数汇入他的体内。

这是一个堪称完美的闭环系统。既能逐步解决魔气侵蚀的根本问题,又为玩家提供了成长和变强的核心驱动力,最终还能反过来强化他自身的力量。

至于那些没有被污染的本土生物,它们是这个世界正常生态循环的一部分,并非异常,自然就不会是那种可以被随意屠戮、爆出装备的“经验宝宝”。

想通了这一关节,林澈心中再无疑惑。

当三人组带着一身疲惫、惊魂未定的情绪以及新的发现回到道观时,留守的福瑞控和熬夜冠军立刻像两只等候主人归家的宠物一样围了上来。

“你们这是怎么了?遇到麻烦了?”福瑞控一眼就看到了古武那明显不佳的气色和微微发黄的生命值槽,立刻紧张地问道。

铁头喘着粗气,将事情的经过添油加醋地描述了一遍。

当听到那头小卡车般狂暴的野猪和惊险万分的战斗过程时,福瑞控和熬夜冠军的脸上都真切地露出了紧张与担忧的神情。

“生命值掉了将近三分之一?就划了一下?”福瑞控走到古武身边,看着他那毫无伤痕的身体,又抬头看了看他头顶那个虽然看不见却能感知到的黄色血条,脸上满是困惑和担忧。

她似乎想做点什么,犹豫了一下,转身小跑着进了偏殿去翻找出了一些之前清扫时看到过的、被前任观主晾晒在竹匾里的干瘪草药。

“我……我不知道有没有用,反正是草药,应该……能活血化瘀?”她捧着一小撮干草,有些不确定地说道,然后学着电视里古人的样子,将那些干草放在手心用力碾碎,笨拙地想要为古武处理那个根本不存在的伤口。

古武本想开口说这只是游戏设定里的扣血,根本没有伤口。但当看到福瑞控那双满是认真和关切的眼睛时,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最终只是沉默地掀起了自己的衣角,任由对方将那些散发着淡淡清苦味的草药碎末敷在自己毫无伤痕的皮肤上。

这份有些笨拙却无比真诚的温暖关怀,混合着之前战斗胜利的澎湃喜悦,再次化为了一股数量极为可观且质量极高的宏愿之力洪流,浩浩荡荡地涌入了林澈的体内。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意识深处那个代表着系统核心能源的愿力池,其数值正在以一种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暴涨。

一行冰冷、机械的金色文字,在他的意识中自动浮现。

【愿力充足,已达到解锁初级道法/妖术的最低标准】

【可选分支已解锁:妖术】

【可选妖术:A.威慑咆哮 B.阴影匿踪 C.灵爪】

三个选项化作三道截然不同的信息流,在他的脑海中展开。咆哮太过张扬,与他幕后观察者的身份不符;匿踪又太过被动,对于局势的掌控力不足。

林澈几乎没有进行任何犹豫。

【确认选择:C.灵爪。消耗极少量愿力,可隔空对小范围内的轻量级物体进行精准、无形的操控。】

一股温润的暖流从他的神魂核心散开,瞬间流遍并不存在的四肢百骸。

他感觉自己与周遭这个物质世界之间,多了一丝奇妙而紧密的联系,仿佛随时可以从意识中伸出无数只看不见的、灵活的猫爪,去触碰和拨动这个世界。

得到了新能力的林澈没有发出任何声张,他依旧是那只安静地蜷缩在房梁阴影下的小黑猫,晃了晃尾巴尖,默默地观察着下方发生的一切。

这次惊险的遭遇不仅没有打击到五名玩家,反而以前所未有的力度激发了他们想要变强的动力,以及对这个既真实又危险的世界的敬畏之心。

短暂的休整和交流过后,五人重新投入到了主殿的修复工作中,干劲比之前更足了。

他们合力将刚刚从后山拖回来的那根巨大而沉重的优质原木,用绳索和杠杆缓缓地抬起,准备将其作为替换腐朽旧木的核心主梁来架上屋顶的缺口。

这是一个极其考验团队协作的精细活,同时也伴随着不小的危险。

鲁班凭借他的专业知识,站在高处不断修正着角度和位置进行指挥。古武和铁头则在下方最吃重的位置,用肩膀和双臂爆发出全部的力量。熬夜冠军和福瑞控则在两侧拉着绳索,尽力维持着巨大木料的平衡。

就在主梁的一端即将被稳稳推上预定凹槽的关键时刻,鲁班脚下的一块老旧瓦片,因为无法承受他的体重和不断移动的重心,突然发出一声脆响,四分五裂。

鲁班身形猛地一晃,虽然及时抓住了身旁的立柱稳住了自己,但那根放在梁上用于校准平衡的沉重铁锤却失去了支撑,顺着倾斜的横梁滑落,朝着正下方仰头观察对侧接口位置的福瑞控,直直地坠落下去!

“小心!”站在另一侧的熬夜冠军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惊呼。

福瑞控闻声下意识地抬头,只看到一个迅速放大的黑色阴影和尖锐的破空声,大脑瞬间一片空白,竟一时间忘了做出任何躲闪的动作。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蹲在另一侧房梁阴影深处的林澈,心念微动。

【灵爪】

一股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无形力量,精准地从侧面作用在了那把正在加速下坠的铁锤上,如同一根看不见的手指在锤柄上轻轻拨动了一下,恰到好处地改变了它的下坠轨迹。

在下方众人惊恐的眼中,那把本该垂直下落、足以将人头骨砸碎的铁锤,仿佛被一阵恰巧吹过殿堂的穿堂风温柔地吹拂了一下,在半空中诡异地横向飘移了一段距离,最终“当啷”一声砸在了福瑞控脚边两三米外的空地上,势大力沉地陷入了泥土之中。

整个过程快得让人无法反应,所有人都只当是一场无法解释的巧合与天降的侥幸。

“我的妈呀!吓死我了!”福瑞控双腿一软一屁股坐在地上,脸色煞白地拍着自己的胸口,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

鲁班也稳住了身形,从高处看向那把插在地上的铁锤,擦了擦额头渗出的冷汗:“没事就好,都打起精神来!注意脚下!”

没有人抬头,更没有人会去注意在那昏暗的房梁阴影里,一只黑猫的金色瞳孔中,那刚刚一闪而过的、如同实质般的光芒。

有了这次有惊无险的插曲,众人反而变得更加专注和谨慎。

经过整整一个下午的协同劳作,在太阳即将落山之前,玄隐观主殿那个巨大的屋顶破洞,终于被初步修补完毕。

崭新而坚固的木梁取代了腐朽的旧木,虽然上面铺着的还是那些勉强能用的旧瓦片和一些临时找来的木板,东一块西一块,从下面看去像个无比丑陋的巨大补丁。

但它终究不再会漏风,也不再会漏雨了。

当熬夜冠军将最后一块用来应急的木板用找来的钉子固定好时,五名玩家不约而同地停下了手中的活计,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他们疲惫地站在大殿之内,仰头看着那个虽然简陋但却完整了的全新屋顶。

傍晚的夕阳余晖,再也无法像之前那样肆无忌惮地直射进来,只能从门窗和墙壁的缝隙中投射出斑驳的光影。

一股强烈的、发自内心的成就感,在每个人的心中缓缓升腾。

这是他们亲手一砖一瓦、一木一卯修复起来的家园。

这股无比纯粹、无比磅礴的成就感与归属感,化作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宏大愿力洪流,再次涌向了房梁上方的林澈。

他舒服地伸了一个懒腰,趴在崭新而结实的木梁上,感受着体内那股愈发充盈的温暖力量,又低下头,看了眼下方那五个虽然满身尘土、却聚在一起吵吵嚷嚷,充满了对未来无限憧憬与计划的鲜活灵魂。

他微微晃了晃自己的尾巴尖,似乎对这些第一批工具人的表现感到相当的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