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黛柔瞧着一脸呆愣的裴晏笑眯眯道：“大公子，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天色不早快回去吧。”
裴晏如今脑子嗡嗡作响，事情似乎不太对劲，她不是喜欢他吗？他也都不介意她休夫再嫁了，可为何连根簪子都不愿意收下。
裴晏很想开口直接问，你喜欢我吗？可又怕听到不想听到的答案，愣了半天啥也没说。
姚黛柔其实有点累了，见裴晏还在发呆，便道：“大公子，那我先回去了，大公子今日也早些休息吧。”福了一身便转身离开。
然而才走两步，手腕就被攥住，姚黛柔惊讶地回身：“大公子？”
身后的少年垂着头，皎洁的月色照在他的纤长的眼睫上投下一片清灰色的阴影，少年如泉流漱玉般的嗓音响起：“姚夫人今日……为何不往鞠场扔香囊鲜花？”
姚黛柔试着转动了下手腕，暗示少年松开自己，然而少年似乎没领会到她的意思，依旧紧攥着她的手腕，炙热的掌心仿佛要将那片肌肤烙熟。
……看来大姐姐与裴晏的关系不好是真的，大姐夫或许太忙没空教子，听过两回他跟两个外甥的交谈，大多是问功课，别的几乎不过问。
若是这对继母子关系好，裴晏自小有年长女性引导，也不至于这个年纪还懵懵懂懂随意跟女子拉拉扯扯，毕竟就算是九岁的清儿也知道男女大防啊。
“大公子，先放开我好吗？”姚黛柔叹了口气。
裴晏没动，垂眸抿嘴不语。
“……”姚黛柔没办法了，不明白裴晏为何如此执着，只得道：“我没戴香囊，也没有鲜花，我只带了一袋糖，现在给你补上可以吗？”说着便伸手解下了腰间的荷包递了过去。
裴晏看到一个碧青色宝相花纹荷包递到他面前，他呆呆地接过，又有点不放心地确认了一遍，“……姚夫人知道往鞠场扔东西的意思吗？”
姚黛柔点点头，“知道的。只是我恰好没带而已——大公子可以放开我了吗？”原来大公子只是想讨个赏，不扔香囊鲜花等同于不认可他们的表演、不承认他们的实力。姚黛柔表示懂了，原来蹴鞠还有这样的习俗。
她先入为主把对方当外甥看待，既然如此，裴晏与裴清在她眼中并无不同。虽然有那么一瞬间怀疑裴晏是不是对她……
打住！她这一身已婚妇人的打扮不够明显么？还比他年长三岁，裴晏又不是眼瞎，又怎么会……？
是以，她放下心来耐心安抚裴晏：
“先前裴夫人送来些桃子，我做成桃子糖，大公子可以尝尝看，若是喜欢我那儿还有一些杨梅糖、李子糖，噢，还有一些果脯。”
一面说着分散裴晏的注意力，一面从他的掌中将自己的手腕解救出来。
见裴晏松开手了，她也跟着松了口气，对他笑了笑，“好了，那我先回去了。”
此时，浓重的乌云如泼墨般漫过天际，将倾泻而下的月华尽数吞没，夜色骤然变得深沉。
“等下！”裴晏又叫住了她，再次把木匣递了出去，“姚夫人，你收下吧！”
姚黛柔不解地看向裴晏，可是太暗了，她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能看到一双浓稠夜色中依旧亮得惊人的眸子似要将她一寸寸照亮，姚黛柔心惊不已，她正要开口拒绝——
一双温暖而干燥的手掌拉过她的手，将木匣塞进她的手心，“姚夫人，这是上回见面礼的回礼……我、我送礼物只考虑适不适合，贵重与否不在我的考虑范围内。”
若是此刻亮堂，姚黛柔看到的就不止是一双亮眸了，而是一张红到脖子根的脸，也是夜色正好，裴晏才大胆地拉过她的手，不怕被甩开。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既然是砚台的回礼，姚黛柔轻轻叹了口气道：“那我收下了，多谢大公子。”那双大手还握着她的手，不知是不是错觉，好像越来越烫的样子——烫得她有些慌乱，她收回拿木匣的手，轻声道：“那我先回去了。”
只余裴晏一人还留在原地，看着那快步离去的倩影，等掌中那抹柔软的触感褪去后，他颇有些遗憾地拿着那一荷包桃子糖同手同脚地往鹤鸣居走去。
她方才说，只是恰好没带香囊才没有给他扔东西。
她方才说，她知道往鞠场中扔东西的意思。
如今补上了一袋糖，他也亲手接住了，那他们就是——两情相悦！
裴晏傻兮兮地笑道，跨进鹤鸣居时差点因为同手同脚摔下来。
云秀一直在院子等着，看到裴晏回来立刻换上了一副慈爱和蔼的神情，“公子这么早就回来了，奴婢以为公子会和朋友们玩闹到很晚才回呢。”
裴晏傻乎乎道：“没，庆功宴我没去。”
云秀诧异道：“那公子去哪儿了？用过晚膳了吗？我让小厨房给你做宵夜去。”说着就要往厨房走。
“不用了，云秀姑姑，我在静颐居吃过了。”裴晏道。
云秀更是心中一惊，公子怎么又去静颐居了……沈氏好手段，如今拿捏不住老爷的心，转而又想缓和与公子的关系，这么多年竟还不死心。
她默默观察裴晏的神色，一脸的心荡神驰，嘴角还噙着抹如沐春风般的微笑——云秀顿时觉得危险，去静颐居吃个饭这么开心吗？
“公子今夜看起来心情很好的样子。”云秀笑着道，突然又想起先前公子从库房拿出的那枚发簪，公子拿走后也没说送给谁……
“是的。”裴晏有些害羞地低了头，他其实蛮想找个人分享一下自己的快乐，但对云秀姑姑说的话，好像有些羞耻，跟文松说还是跟文柏说呢？
不行，这两个人……算了，一言难尽，跟他们分享只会把自己气着，裴晏想了半天，决定还是把这事儿埋在心底。
云秀正等着裴晏的下文呢，听到他说了一句要去沐浴休息就溜得没影儿了。
她独自一人站在廊下，望着裴府东边的方向沉默不语，公子如今也长大了……
而裴晏开心地转着那个小荷包回到屋子，拉开一看，里面是用糖纸包着的硬糖，他拿起一颗剥开糖纸，放入口中，浓郁的桃子甜味慢慢地盈满舌尖，脑海中突然又冒出那对指甲透着蜜粉色的柔荑——姚黛柔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