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明公馆。

下午三点,明灿正在一勺一勺的喂明言吃东西。

从昨天开始,明言的食欲突然变得很好,没多大一会儿就会喊饿。

早上到现在,明言已经吃了不下五餐。

明灿看着神态很像嗷嗷待哺的小孩的明言时,心底很不安。

“灿宝,你吃了吗?”

明言看着她,碎碎念的叮嘱,“你要记得吃饭知道吗?你身体不好,别饿坏了。”

“你李叔呢?他吃了没?”

明灿把碗里最后一口喂给明言,压下心底的难过,轻哄着。

“吃过了,我们都吃过了。”

明言眨眨眼,“那就好。”

他有些涣散的眼睛盯着明灿的脸,却没有焦距。

明灿把碗放在一旁的柜子上,牵起他皮包骨的手,轻轻握着。

“还饿吗?有没有哪里疼?”

肺癌晚期,病人会很疼。

但明灿从来没有听明言喊过疼。

明言回握着她的手,力道很轻,像是没什么力气。

另一只手下意识地放在自己心口处摁了摁,但看着明灿的眼睛却有些出神。

半晌,他摇了摇头。

“不疼。”

他摩挲着明灿的右手手腕,像是在说一件很平常的却记挂在骨子里的事。

“灿宝疼,流了很多血,还缝了针,灿宝比我疼。”

明灿眼睛酸痛难忍,“我不疼,早就不疼了。”

这些事明言在清醒时候,会刻意的避免去提。

只会默默给明灿买漂亮的手环手链,那些东西都足以遮盖腕骨丑陋的疤,明灿知道明言是害怕她难过。

每一回都乖乖戴着。

明言盯着她看了半晌,很快,他又问。

“家里做饭了吗?灿宝吃了吗?”

明灿鼻尖发酸,她点头。

“吃过了,爷爷也吃过了。”

明灿指着柜子上还没来得及收走的碗,“记得吗?灿宝喂的你。”

明言盯着那个碗看了好几秒,点头,他松开明灿的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揉了揉。

“饿,李奉做饭了吗?”

明灿眼里无声掉下一滴泪,约翰说,病人会感觉到饥饿是癌细胞在吞噬他的身体,身体的热量已经不够抵抗,只能向外汲取。

病人出现这种状况已经很严重了,更何况明言身上的紫斑已经变得很大块。

就算是在吃药,他的意识也还是在快速的混沌。

有时候嘴里叫着明灿,看着她的目光却仿若在看一个陌生人。

明灿快速抹掉眼泪,哄着明言,“灿宝现在去给爷爷做好不好?爷爷等等灿宝。”

明言很乖的答应,“好,等灿宝。”

明灿拿着碗正要走,明言突然道,“灿宝结婚了吗?婚礼有没有办?”

明灿出门,约翰和李叔都等在门口。

李叔从明灿手里接过碗,“我再去给老爷盛点吃的。”

约翰阻止。

“太过量也会加重身体的负担,”

他看了眼眼眶红红的明灿,“病人体内的内脏已经有出血的迹象,负担加重很可能会咳血,只会更痛苦。”

明灿嗓音发颤,“没有办法减轻爷爷的痛苦吗?”

明言的呼吸很重,眉心总是紧拧着,怎么会不疼呢?

他一定疼死了。

“……趁病人还能说话,意识偶尔还清醒,多陪陪他、多满足他的心愿吧。”

约翰顿了顿,“老爷子的癌细胞已经有脑转的趋势,后期很可能连说话都狠困难,甚至是出现偏瘫的迹象。”

“偏瘫?”

明灿承受不住的倒退两步,蓦然撞上一具温暖的胸膛。

她的腰被臂弯揽住,熟悉的檀香包裹着她。

明灿微仰着头看向西装革履,身上还有被风雪吹过有些冰凉的盛庭。

“你回来了?”

厚重的鼻音,不难听出哭过。

盛庭抹了抹明灿的眼尾,把她圈进怀里,“嗯。”

盛庭看向约翰,“不能用药物干预吗?”

明言最宝贵的手,要是不能动,就算是临终也很不体面。

约翰摊手,“太晚了,只能尽量试试。”

盛庭的腰间被蓦地攥紧,他自然能感受到明灿在哭,她的身体在发抖。

盛庭一言不发的打横抱起明灿,大步离开。

明灿圈着盛庭的脖颈,把脸埋在他的肩窝,抽噎着像只呜咽的小猫。

明言的身体已经油尽灯枯,盛庭其实心里没有多大的感觉。

对他来说,明言不过是一个陌生人,是那种他不会有多余的眼神停留的存在。

他占着明灿爷爷的身份,这才有了关联。

他对明灿很好,这也能让盛庭给两分尊重。

盛庭是一个冷血又冷漠的人,他所有的情感都来自明灿。

“别哭,爷爷看见该心疼了。”

他轻拍着明灿的肩背,在明灿看不到的地方,眼里毫无波动。

你还有我。

你只有我。

依赖我。

离不开我。

这才是盛庭想对明灿说的话。

“盛庭,怎么办?”

眼睁睁看着明言一日又一日的枯萎,却无能为力,这样的感觉真的心如刀绞。

爷爷是她唯一的亲人了。

是世界上第一爱她的人。

“坐轮椅,上下床都要李叔帮忙爷爷就已经够难过了,要是再偏瘫……”

盛庭垂眸盯着明灿的眼睛,湿漉漉的全是氤氲的眼泪。

他的心在疼,为了明灿的眼泪。

“灿宝。”

盛庭把她放在自己的腿上面对面坐着,捧着她的脸亲啄着她的眼泪。

“约翰说只是趋势和迹象,也不一定百分百就会偏瘫,别多想好不好?”

盛庭真的只是在哄明灿。

他知道约翰的判断不会出错。

想要避免偏瘫,恐怕只有明言在癌细胞扩散得没有那么彻底的时候就……

明灿吸了吸鼻子,没说话。

明言僵硬的手,怎么看都不乐观。

约翰说要趁早满足爷爷的心愿,她暗暗下勇气,看向盛庭。

“……我们领了证,你家里人知道吗?”

她到现在还没有听盛庭提过盛家的人和事,他的父母,他的家人。

甚至连盛庭住在哪都不知道。

自从搬过来后,盛庭就住在她房间对面的次卧。

每天出门之后,也会回到明公馆,就好像真的是普通的结了婚的夫妻,在一起过普通的生活。

盛庭闻言,深邃的眉骨几不可察的微皱。

“灿宝是我的,与他们有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