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公馆。
下午三点,明灿正在一勺一勺的喂明言吃东西。
从昨天开始,明言的食欲突然变得很好,没多大一会儿就会喊饿。
早上到现在,明言已经吃了不下五餐。
明灿看着神态很像嗷嗷待哺的小孩的明言时,心底很不安。
“灿宝,你吃了吗?”
明言看着她,碎碎念的叮嘱,“你要记得吃饭知道吗?你身体不好,别饿坏了。”
“你李叔呢?他吃了没?”
明灿把碗里最后一口喂给明言,压下心底的难过,轻哄着。
“吃过了,我们都吃过了。”
明言眨眨眼,“那就好。”
他有些涣散的眼睛盯着明灿的脸,却没有焦距。
明灿把碗放在一旁的柜子上,牵起他皮包骨的手,轻轻握着。
“还饿吗?有没有哪里疼?”
肺癌晚期,病人会很疼。
但明灿从来没有听明言喊过疼。
明言回握着她的手,力道很轻,像是没什么力气。
另一只手下意识地放在自己心口处摁了摁,但看着明灿的眼睛却有些出神。
半晌,他摇了摇头。
“不疼。”
他摩挲着明灿的右手手腕,像是在说一件很平常的却记挂在骨子里的事。
“灿宝疼,流了很多血,还缝了针,灿宝比我疼。”
明灿眼睛酸痛难忍,“我不疼,早就不疼了。”
这些事明言在清醒时候,会刻意的避免去提。
只会默默给明灿买漂亮的手环手链,那些东西都足以遮盖腕骨丑陋的疤,明灿知道明言是害怕她难过。
每一回都乖乖戴着。
明言盯着她看了半晌,很快,他又问。
“家里做饭了吗?灿宝吃了吗?”
明灿鼻尖发酸,她点头。
“吃过了,爷爷也吃过了。”
明灿指着柜子上还没来得及收走的碗,“记得吗?灿宝喂的你。”
明言盯着那个碗看了好几秒,点头,他松开明灿的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揉了揉。
“饿,李奉做饭了吗?”
明灿眼里无声掉下一滴泪,约翰说,病人会感觉到饥饿是癌细胞在吞噬他的身体,身体的热量已经不够抵抗,只能向外汲取。
病人出现这种状况已经很严重了,更何况明言身上的紫斑已经变得很大块。
就算是在吃药,他的意识也还是在快速的混沌。
有时候嘴里叫着明灿,看着她的目光却仿若在看一个陌生人。
明灿快速抹掉眼泪,哄着明言,“灿宝现在去给爷爷做好不好?爷爷等等灿宝。”
明言很乖的答应,“好,等灿宝。”
明灿拿着碗正要走,明言突然道,“灿宝结婚了吗?婚礼有没有办?”
明灿出门,约翰和李叔都等在门口。
李叔从明灿手里接过碗,“我再去给老爷盛点吃的。”
约翰阻止。
“太过量也会加重身体的负担,”
他看了眼眼眶红红的明灿,“病人体内的内脏已经有出血的迹象,负担加重很可能会咳血,只会更痛苦。”
明灿嗓音发颤,“没有办法减轻爷爷的痛苦吗?”
明言的呼吸很重,眉心总是紧拧着,怎么会不疼呢?
他一定疼死了。
“……趁病人还能说话,意识偶尔还清醒,多陪陪他、多满足他的心愿吧。”
约翰顿了顿,“老爷子的癌细胞已经有脑转的趋势,后期很可能连说话都狠困难,甚至是出现偏瘫的迹象。”
“偏瘫?”
明灿承受不住的倒退两步,蓦然撞上一具温暖的胸膛。
她的腰被臂弯揽住,熟悉的檀香包裹着她。
明灿微仰着头看向西装革履,身上还有被风雪吹过有些冰凉的盛庭。
“你回来了?”
厚重的鼻音,不难听出哭过。
盛庭抹了抹明灿的眼尾,把她圈进怀里,“嗯。”
盛庭看向约翰,“不能用药物干预吗?”
明言最宝贵的手,要是不能动,就算是临终也很不体面。
约翰摊手,“太晚了,只能尽量试试。”
盛庭的腰间被蓦地攥紧,他自然能感受到明灿在哭,她的身体在发抖。
盛庭一言不发的打横抱起明灿,大步离开。
明灿圈着盛庭的脖颈,把脸埋在他的肩窝,抽噎着像只呜咽的小猫。
明言的身体已经油尽灯枯,盛庭其实心里没有多大的感觉。
对他来说,明言不过是一个陌生人,是那种他不会有多余的眼神停留的存在。
他占着明灿爷爷的身份,这才有了关联。
他对明灿很好,这也能让盛庭给两分尊重。
盛庭是一个冷血又冷漠的人,他所有的情感都来自明灿。
“别哭,爷爷看见该心疼了。”
他轻拍着明灿的肩背,在明灿看不到的地方,眼里毫无波动。
你还有我。
你只有我。
依赖我。
离不开我。
这才是盛庭想对明灿说的话。
“盛庭,怎么办?”
眼睁睁看着明言一日又一日的枯萎,却无能为力,这样的感觉真的心如刀绞。
爷爷是她唯一的亲人了。
是世界上第一爱她的人。
“坐轮椅,上下床都要李叔帮忙爷爷就已经够难过了,要是再偏瘫……”
盛庭垂眸盯着明灿的眼睛,湿漉漉的全是氤氲的眼泪。
他的心在疼,为了明灿的眼泪。
“灿宝。”
盛庭把她放在自己的腿上面对面坐着,捧着她的脸亲啄着她的眼泪。
“约翰说只是趋势和迹象,也不一定百分百就会偏瘫,别多想好不好?”
盛庭真的只是在哄明灿。
他知道约翰的判断不会出错。
想要避免偏瘫,恐怕只有明言在癌细胞扩散得没有那么彻底的时候就……
明灿吸了吸鼻子,没说话。
明言僵硬的手,怎么看都不乐观。
约翰说要趁早满足爷爷的心愿,她暗暗下勇气,看向盛庭。
“……我们领了证,你家里人知道吗?”
她到现在还没有听盛庭提过盛家的人和事,他的父母,他的家人。
甚至连盛庭住在哪都不知道。
自从搬过来后,盛庭就住在她房间对面的次卧。
每天出门之后,也会回到明公馆,就好像真的是普通的结了婚的夫妻,在一起过普通的生活。
盛庭闻言,深邃的眉骨几不可察的微皱。
“灿宝是我的,与他们有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