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陆晚瓷直直地迎上他那几乎要噬人的视线,字字如刀,直戳要害:“滚?该滚的是您这身臭脾气!”

她语出惊人。

连哭泣的穆凌云都惊得忘了流泪,目瞪口呆地看着她。

“您对着一个含辛茹苦、日夜为您操碎了心的母亲吼什么?摔什么?”

陆晚瓷视线扫过地上的狼藉,再次落回厉墨霆那张因愤怒而扭曲的英俊脸庞上,“您有本事,对着敌人吼去!对着让您变成这样的命运吼去!对着您心里那点过不去的坎吼去!”

“冲着自己最亲的人发疯耍横,算什么本事?!”

“你算什么东西!敢教训我?!”厉墨霆气得脸色铁青,手猛地拍在轮椅扶手上,轮椅都震了一下。

这辈子,还没人敢这样指着鼻子骂他!

“我是不算什么东西!我就是个带着孩子讨生活的保姆!”陆晚瓷不卑不亢,“但我至少知道,做人要讲良心!要懂得珍惜!”

“您母亲为了您,放下了身段,操碎了心,哭干了眼泪!”

“您呢?您除了像个懦夫一样缩在壳里,冲她发泄您那点可怜又可悲的怨气,您还做了什么?!”

“懦夫?!”厉墨霆额角青筋暴跳。

一股怒气直冲头顶。

他快要控制不住,恨不得立马掐死这个胆大包天的女人!

就在这时,一个小小的身影出现在陆晚瓷腿边。

怯生生地,却带着几分决绝。

妞妞小脸发白,大眼睛里满是惊恐的泪水。

她看着那个凶神恶煞的叔叔,又看看气得浑身发抖的妈妈,小小的心里充满了害怕,却又本能地想保护妈妈。

她哆哆嗦嗦地从口袋里,摸出了一小块水果硬糖。

妞妞鼓起这辈子最大的勇气,迈着小短腿,一步一步,走到轮椅前。

仰着挂满泪珠的小脸,颤抖着小手,把那块皱巴巴的糖努力举高,递向厉墨霆。

“叔叔……吃糖糖。”她声音带着哭腔,又带着孩子最纯真的善意和求和,“吃了糖糖,就不生气了……”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使得暴怒边缘的厉墨霆僵住了。

他低头看着那个还不及轮椅高的小女孩。

陆晚瓷剜心的话还在耳边轰鸣,他此刻却被这双纯净的眼睛给抚平了怒意。

妞妞的举动像一盆冰水,浇灭了陆晚瓷大半的怒火,同时也让她更加心酸和决绝。

她弯腰抱起妞妞,紧紧护在怀里,眼神冰冷地直视着厉墨霆,“他爱生不生!妞妞,我们走!”

没再看厉墨霆一眼,大步离去。

穆凌云呆住了,看着眼前的变故,脑子里仿佛有什么东西被劈开了!

懦夫?

缩在壳里?

发泄怨气?

这些刺耳的词像针一样扎在她心上。

她一直小心翼翼地呵护着儿子的自尊,怕刺激他,顺着他,甚至卑微地讨好他……

可结果呢?

结果只是让他更加沉溺在自己的痛苦里,把所有人都推开,包括她这个母亲!

陆晚瓷骂得对!

她这样,不是在帮他,是在害他!

是在纵容他沉沦!

穆凌云看向厉墨霆。

他依旧坐在那里,像一尊冰冷的雕塑,但紧握的拳头微微颤抖着。

至少,他没有咆哮。

他……都听进去了?

穆凌云深吸一口气,没有像往常那样收拾残局或道歉。

她轻轻关上了书房的门,转身,暗自决定着什么。

第二天下午,陆晚瓷正准备去擦那该死的楼梯扶手,穆凌云主动找上了门。

她的眼睛还有些红肿,但精神明显好了许多。

“小陆。”穆凌云开门见山,“昨天的事,谢谢你。”

陆晚瓷没想到她会道谢,微微摇头:“夫人言重了,是我冒犯了。”

“不。”穆凌云目光坦诚,“你骂醒了我,也点醒了他。”

陆晚瓷不语,等她说下去。

穆凌云又说:“我想请你帮个忙,以一个束手无策的母亲的身份。”

“夫人请说。”

“我想请你每天下午抽出一两个小时的时间来,来我家工作。”穆凌云叹口气,“主要是照顾墨霆。帮他做做按摩,活动一下筋骨,医生说这对防止肌肉萎缩很重要。”

怕陆晚瓷不同意,忙补充,“工资另算,按小时给,肯定比你做这些额外的清扫高得多。”

陆晚瓷心头一跳。

去厉家?

照顾那个脾气暴戾的首长?

这无疑是刚出虎穴又入狼窝。

但看着穆凌云眼里的真诚,再想想徐大山那越来越露骨的骚扰眼神……

“徐首长那边……”她有些顾虑。

“这个你放心。”穆凌云立刻说道,“我会亲自去跟徐大山同志商量。我相信,这点面子他还是会给的。”

当穆凌云找到徐大山,委婉提出这个请求时,徐大山心里是一百个不愿意。

他正盘算着怎么进一步拿捏陆晚瓷呢,怎么能让这到嘴边的鸭子飞了?

但面对背景深厚、丈夫和儿子都位高权重的厉夫人,他哪敢说个“不”字?

只能堆起满脸假笑,满口答应:“应该的应该的!邻里之间互相帮助嘛!”

“小陆能去帮厉首长,是她的福气!厉夫人您尽管用,我这边没问题!”

于是,当天下午,陆晚瓷硬着头皮踏进了厉家的大门。

厉家的客厅宽敞明亮,布置雅致。

美中不足的是,这里弥漫着一种无形的低气压。

穆凌云把她带到书房门口,低声道:“他在里面。小陆,拜托了。”

陆晚瓷点头。

敲敲门,过了几秒钟没听到里面发飙,轻轻推开门。

厉墨霆正背对着门口坐在轮椅上,看着窗外,只留下一个冷硬的背影。

“谁让你进来的?出去!”他的声音比昨天更加低沉沙哑。

不过,少了那份失控的暴怒,多了几分压抑的阴鸷。

陆晚瓷没有退缩。

她关上门,走到离他几步远的地方站定,语气平静无波,甚至带着点公事公办的冷淡:“厉夫人请我来的,付了工钱。我的工作是帮您做康复按摩,防止肌肉萎缩。”

“您要是觉得我碍眼,或者怕疼不敢让我按,我现在就走。工钱退一半。”

厉墨霆的瞳孔猛地一缩。

怕疼?

不敢?

这个女人!

昨天骂他是懦夫,今天又讽刺他不敢?

一股邪火直冲脑门!

“谁怕了?!”他几乎是咬着牙低吼出来,眼神凶狠地瞪着陆晚瓷,“按!我看你能按出什么花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