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二姑娘回来,危险!”
有人喊她,但纪湄音一往无前,只是鼓劲看着那匹奔来的马,待马蹄扬起的泥溅到她脸上时,她突然敏捷地侧过身子,一把攥住缰绳,在颠簸中拼命地翻身上了马背。
一片喧哗声中,纪湄音托住了险险下坠的萧引月,从她手中夺过缰绳。
“松腿!”她厉声呵斥,掐了一把萧引月的腰。
萧引月惊魂未定,下意识松开腿,马匹果然稍微慢了一些。
纪湄音将她箍在身前,冷静地指挥:“平息呼吸,别死抓马背,它疼了,自然会疯跑。”
她一边安慰萧引月,一边用手轻轻抚摸躁动的大马。
纪湄音弯下身子,在马的耳边轻轻地吹着呼哨。
萧引月愣愣地看着她,少女身姿挺拔,盯着马背的眼神坚毅又勇敢,看得她忍不住脸一红,下意识松了手,往后靠进纪湄音怀中。
身后,崔晏看着纪湄音在马背上颠簸的身影,死死咬紧了牙关,突然朝一旁的马夫狂吼:“给我镰刀!”
他要直接砍了这马的腿脚,逼迫它停下来。
马场的下人们铺开了棉被,示意她们从马背上跳下来。
“萧姐姐别怕,你马上就安全了。”
纪湄音让开身子,让萧引月跳下去:“我能控马,你先走。”
萧引月担忧地望着她,可最终还是害怕占了上风,她一下子跳落到棉被上,引得众人欢呼。
这一下,马却又暴躁起来。
纪湄音心头一紧,身后突然传来崔晏的吼声。
“音音,抓稳了!”
他挥着镰刀上前,纪湄音顿时脸色大变:“哥哥,不要!”
这匹马并非没救,若砍了腿,可是真就死了!
然而崔晏却面色一狠,催马上前,提刀挥来。
霎那间,一道破空之声传来,半空中的镰刀突然被一支利箭击落在地。
远处响起一道悠扬哨声,身着花哨绿衣的高大男子拉着一道弓站在高台上,冷漠地望着这处,眉眼弥漫着一层煞意。
枣红大马听见哨声,加之纪湄音的温声安抚,终于慢慢停了下来。
纪湄音松了口气,又摸了摸身下鬃毛。
“音音快下来!”崔晏急急跑到她身边,朝她伸出手。
纪湄音一愣,偏过头去,自己从另一侧跳下了马。
她满头湿汗,浑身都是泥水,狼狈极了。
但周围却全是惊叹的注目,崔晏从另一边绕过来,脸色愠怒:“你太鲁莽了!若是……”
“若是什么?”纪湄音抹掉脸上泥点,眼睛亮得惊人,“我有把握才去的,已经差不多能够哄停它,若不是哥哥后面又惊了它,原本我已经停下了!”
她不得不气,那样好的一匹马儿,差一点就被崔晏毁了!
崔晏愣住了,这还是第一次,纪湄音当着众多人的面,这般下他的面子。
偏偏他还无可反驳,她确实上了他们都不敢上的马,做了他们男子都不敢做的事。
“哒哒哒。”
枣红的马转过头来,朝纪湄音拱去。
身后传来男子低沉的笑声:“谁说女子不如男,纪二姑娘的骑术不错,枣糕也很喜欢你。”
纪湄音倏然回头,对上了一双深邃的眼睛。
燕王相貌平平,眼神却很吸引人的注意。
好耳熟的声音,她微微蹙眉,俯首温声道:“臣女见过燕王殿下。”
近距离看着燕王,这身形更有压迫感,也令人安心。
崔晏脸色微变。
这燕王比起刚才露面,怎么陡然多了一份深重的威赫?
他只是被燕王扫了一眼,便不由自主冒出了些冷汗。
“燕王……”崔晏想开口,燕王轻笑一声,略过他。
“若纪二姑娘有空,可以来燕王府多看看枣糕,它性子傲,没朋友。”他摸了摸马背,枣糕喷了个鼻响,似乎在怪主人说自己坏话。
崔晏扯扯嘴角,只怕这浪荡王爷邀请纪湄音看马是假,纪湄音被他看才是真。
他阴着脸:“多谢殿下厚爱,只是这马脾气有些大,微臣之妹性子温和,还是不宜同它相处。”
燕王冷笑一声,目光如鹰看着他:“本王同你讲话了吗?”
崔晏的脸一下红白不堪,他好歹也是京中风云人物,燕王竟当众给他没脸。
纪湄音笑着应承:“枣糕性子可爱,我很喜欢,多谢燕王殿下相邀,来日我定登门与它作伴。”
燕王的目光在她和崔晏的身上转了一圈,这才背着大弓牵着马,不顾众人在侧,冷然走了。
一众人全都被他深重的气势压得不敢作声。
崔晏将纪湄音扯到马车上,发了大火。
“今日我为你做挡,你倒好,还上赶着去附和燕王的话,你可知那燕王府中已有六房妾室……”
“哥哥慎言,”纪湄音皱眉看他,“今日之事本就是哥哥有错在先。”
崔晏气笑了:“怎么成了我的错?”
“你明知枣糕难驯,却还将身子娇弱的萧姐姐抬上马,她若摔出好歹,萧家不会善罢甘休,这是错一;后面我已经喝停枣糕,你却要挥刀砍断它的腿,这是错二。”
纪湄音仰头看着他。
“燕王爱马如命,今日又是头一次露面,哥哥可保证自己摸清了他的秉性?若你砍了枣糕,燕王暗中记恨,哥哥和崔家以后如何自处?”
崔晏被她说得哑口无言。
他是武将,行事难免粗糙,今日情急之下,马背上的又是自己将来的女人和妹妹,自然来不及多想。
也难为纪湄音那么一会儿,就想到了这些。
“可……”崔晏卡壳了一瞬,便重新找到了训斥的理由,“你毕竟是个未婚女子,若燕王他对你起了心思……”
“我拜访燕王府,定然是要有哥哥作陪的,今日应付下来,不过是为了给哥哥博一个亲近燕王的机会,”纪湄音平静地看着他,“毕竟,今日哥哥已经惹恼了他。”
她心底突然对崔晏生出一股失望。
京中都知他宠她很多年,可他对她的了解,实在是生疏得很。
他的宠,更像是一种打发玩物的逗弄,对她的好,也全凭他心情。
想到这里,纪湄音又无畏地笑了:“况且今日我瞧着燕王也是仪表堂堂,我的身世尴尬,京中无人不知,若燕王看中我,反倒是我和崔家的造化。”
话音未落,崔晏“啪”的一声,捶烂了身下的木制软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