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清晨的薄雾还没散尽,青藤街的石板路上就传来了细碎的脚步声。林小满背着书包跑在最前面,怀里抱着卷成筒的图纸,青藤猫像道黑影跟在他脚边,尾巴尖沾着的露水在石板上留下串小小的湿痕。“阿哲哥哥,快醒醒!晓棠姐姐的方案图!”少年的喊声惊飞了老槐树上的麻雀。

阿哲蜷缩在壁画旁的睡袋里,听见喊声猛地坐起来,乱糟糟的头发上还沾着片枯叶。他揉着惺忪的睡眼接过图纸,展开的瞬间眼睛亮得惊人——苏晓棠画的青藤街改造图上,阿哲的壁画被圈成了“重点保护景观”,旁边用红笔写着:“此处增设玻璃珠风铃长廊,与壁画形成时光对话”。

“她看到壁画了!”阿哲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指尖抚过图纸上的壁画轮廓,眼眶忽然红了。他连夜完善壁画细节,天亮时才在睡袋里打了个盹,没想到第一时间就收到了这样的惊喜。图纸右下角的签名旁,画着个小小的笑脸,和他壁画里扎羊角辫女孩的笑容一模一样。

林小满蹲在旁边,给青藤顺毛:“晓棠姐姐说周三来调研,还要看老座钟呢!周叔让我来告诉您,到时候一起给她讲讲壁画里的故事。”黑猫用脑袋蹭着阿哲的裤腿,喉咙里发出“咕噜”的声响,像是在表示赞同。

阿哲从背包里掏出速写本,翻到画满青藤街的那一页:“你看,我早就画了她回来的样子。”纸上的苏晓棠穿着建筑师制服,站在壁画前和周明远说话,手里举着玻璃珠,阳光透过珠子在地上投下彩虹。林小满指着画中的青藤猫:“这是青藤!您画得真像!”

两人正说着,街角传来推自行车的声音。赵叔驮着个大画架走过来,车后座还绑着卷画布:“阿哲小子,看看我给你带什么好东西了!”他把画架支在壁画旁,展开画布——是幅放大的老照片,正是二十年前青藤街的集体照,周明远、林慧、周磊和扎羊角辫的苏晓棠都在里面,笑得格外灿烂。

“这是从档案局翻出来的,特意去照相馆放大了。”赵叔擦着汗说,“晓棠丫头说要把老照片融入壁画,让新老时光能对话。我寻思着挂在这儿当参考,准保没错。”阿哲看着照片里年轻的林慧,忽然想起周明远说的话:“林婶总把晓棠当亲闺女,有好吃的都先给她留着。”

太阳升高时,周明远提着个竹篮走来,里面装着热腾腾的豆浆和油条。“歇会儿吃点东西。”他把早点分给大家,指着壁画上新画的老座钟,“阿哲把钟画得真精神,晓棠看到准高兴。”画中的座钟指针指向三点十分,钟摆下挂着串玻璃珠,每颗珠子里都画着不同的街坊笑脸。

“周叔,您看这里。”阿哲指着壁画角落的细节,那里画着颗裂了缝的玻璃珠,里面藏着个小小的“磊”字,“这是周磊哥哥的星星珠,我把它画成了守护青藤街的星星。”周明远的手指轻轻抚过画中的裂珠,眼眶湿润:“磊磊要是看到,肯定会说‘画得比我弹得好’。”

林小满咬着油条,忽然指着街对面:“李奶奶来了!”李奶奶挎着篮子快步走来,篮子里装着针线和碎布。“阿哲小子,帮我个忙。”她拿出块蓝底白花的布料,“这是晓棠丫头小时候穿的肚兜,上面的青藤花是林慧绣的,我想着贴在壁画的青藤上,也算咱们的一点心意。”

布料上的青藤花已经有些褪色,但针脚依旧细密。阿哲小心地把布料用胶水贴在壁画的青藤根部,蓝布在彩色颜料中格外显眼,像是时光留下的印章。李奶奶看着贴好的布料,抹了把眼泪:“真好,就像孩子们都没离开过。”

消息很快传遍了青藤街,街坊们纷纷带着老物件来“贡献”灵感。修鞋摊的老王头拿来双虎头鞋:“这是晓棠丫头小时候穿的,我给她修了三次,现在还能穿。”卖早点的张大姐端来个搪瓷碗:“这是她总用来喝甜粥的碗,上面的小猫图案是她画的。”

阿哲把这些老物件一一画进壁画:虎头鞋摆在杂货铺门口,搪瓷碗放在李奶奶的石榴树下,连老王头的修鞋锥子都成了壁画里的“时光工具”。林小满帮他递颜料,青藤则蹲在画架上当“监工”,时不时用爪子扒拉两下滚落的画笔。

中午休息时,周明远从铺子里抱来个木箱,里面是苏晓棠小时候的“宝贝”:玻璃珠罐子、掉了耳朵的布娃娃、写满歪扭字的作业本……最底下压着本画册,第一页画着幅稚嫩的涂鸦:三个小人围着台座钟,旁边写着“周叔、林婶、我和磊磊哥哥”。

“这是她八岁时画的。”周明远翻着画册,眼里满是怀念,“她说长大要当画家,把青藤街所有的东西都画下来。没想到后来学了建筑,画的图纸比画册还细致。”阿哲看着涂鸦里的座钟,忽然在壁画上添了笔:“我把她当年画的钟加进去,让小晓棠和大晓棠的画在墙上相遇。”

下午阳光正好时,赵叔带来个好消息:“拆迁队那边消停了!我听街道办说,晓棠丫头的方案被市里看中了,青藤街暂时不拆了,等保护性改造方案通过就开始施工!”街坊们爆发出一阵欢呼,老王头举着修鞋锥子敲了敲铁板:“早该这样!老祖宗留下的东西不能说拆就拆!”

周明远把这个消息写在壁画旁的黑板上,用红粉笔圈了又圈。林小满跑前跑后地给街坊们念苏晓棠的方案亮点:“要建玻璃珠博物馆!要修钟表工坊!还要把阿哲哥哥的壁画做成永久展览!”青藤追着他的影子跑,尾巴竖得高高的,像是在庆祝胜利。

阿哲趁着大家热闹的功夫,在壁画上添了最后一处细节:天空中画着流星,流星的尾巴变成了青藤,一直延伸到苏晓棠的图纸上。“这样就代表时光和梦想都在延续。”他擦着额头上的汗,看着渐渐完整的壁画,忽然觉得眼眶发热——从流浪街头的少年到被街坊们照顾的画家,青藤街给了他第二个家,现在终于能为这里做点什么了。

傍晚时分,壁画基本完成。整面墙像幅流动的时光长卷:左边是青藤街的过去,老槐树、老座钟、穿着旧时光的街坊;右边是未来的样子,玻璃珠风铃长廊、钟表工坊、孩子们的笑脸;中间是现在的场景,阿哲在画画,林小满在捡玻璃珠,周明远在修闹钟,每个人的脚下都有青藤缠绕,把过去、现在和未来紧紧连在一起。

最动人的是壁画中央的留白处,画着个打开的信封,信封里飞出无数青藤叶,每片叶子上都写着街坊的名字,最后一片叶子上写着:“等待苏晓棠回家”。周明远看着这片叶子,忽然想起林慧常说的话:“青藤会记得所有回家的路。”

街坊们都来合影留念,李奶奶拉着阿哲的手说:“等晓棠丫头来了,咱们在壁画前拍张新合照,和老照片放在一起,就是最好的时光证明。”张大姐给阿哲端来刚熬的姜汤:“快喝点暖暖身子,这几天熬夜画画辛苦了。”老王头则在壁画旁摆了个小台子,上面放着他修了三十年的工具箱:“给壁画当个伴,也算我尽份力。”

周明远把苏晓棠的方案图贴在黑板上,旁边放着那台百年老座钟。座钟的滴答声和街坊们的笑声交织在一起,阳光透过窗户落在玻璃珠上,在图纸上投下彩色的光斑。林小满抱着青藤,在图纸旁放上颗裂了缝的星星珠:“这样晓棠姐姐就知道,我们都在等她。”

赵叔收拾东西准备回邮局时,从邮包里掏出个小小的包裹:“差点忘了,这是晓棠丫头托我转交的,说是给青藤的礼物。”包裹里是个毛线猫窝,上面绣着青藤花纹,针脚和林慧当年绣的如出一辙。青藤跳进去转了两圈,舒服地蜷成一团,喉咙里发出满足的呼噜声。

夜幕降临时,周明远在杂货铺门口挂起了灯笼。暖黄的灯光照在壁画上,颜料里的亮粉在夜色中闪烁,像撒了一地的星星。阿哲收拾画具时,发现林小满在壁画的留白处用荧光笔写了行小字:“青藤街永远是家”,旁边画了个小小的笑脸。

“写得真好。”阿哲蹲下来,在旁边添了颗玻璃珠,“这样夜里也能看见光了。”林小满看着壁画在灯光下的样子,忽然说:“周叔说晓棠姐姐的方案里,要在街角装感应灯,人走过就会亮,像无数颗星星在引路。”

周明远站在老座钟旁,看着墙上的日历:距离苏晓棠来调研还有两天。他从玻璃罐里拿出颗最大的玻璃珠,放在座钟顶上,月光透过珠子,在壁画上投下道长长的光带,像座连接过去和未来的桥。

青藤从猫窝里探出头,对着月光“喵”了一声。周明远摸了摸黑猫的头,轻声说:“等晓棠来了,让她看看这光带,告诉她青藤街的时光,一直都在等她回来续写。”猫尾巴轻轻扫过座钟的底座,发出“滴答”的轻响,像是在回应这个约定。

夜色渐深,青藤街渐渐安静下来,只有壁画上的荧光字迹在黑暗中闪耀。老座钟“铛”地敲了十下,钟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仿佛在倒数着重逢的日子。周明远知道,再过两天,当苏晓棠站在这幅凝聚了所有人牵挂的壁画前,所有的等待、守护和期盼,都将在时光的见证下,开出最美的青藤花。

林小满趴在柜台上睡着了,手里还攥着那颗星星珠。周明远给少年盖上毯子,看着壁画上的青藤街:老槐树在风中轻摇,座钟滴答作响,玻璃珠闪着光,每个细节都藏着故事,每个角落都充满希望。他忽然觉得,青藤街从来不是冰冷的建筑,而是活生生的时光,是永远不会褪色的约定,在每个等待的日子里,温暖而坚定地向前延伸。

这夜,青藤街的梦里,有壁画上的时光在流淌,有玻璃珠的光芒在闪烁,有即将到来的重逢在期盼。而那幅画满牵挂的壁画,就像个温暖的拥抱,把所有的回忆、现在和未来,都紧紧拥在了一起,等待着苏晓棠回家的那一刻,绽放出最耀眼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