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林雾踹开仓库铁门时,铁锈摩擦的刺耳声响里,卷着满室呛人的烟味扑了满脸。她偏头躲开,吐掉嘴里叼着的狗尾巴草,草茎在空中划过道弧,落在积灰的水泥地上。抬手把染成闷青色的头发往耳后一捋,露出耳骨上那排银色耳钉——最下面那颗是前天才扎的,针孔还泛着新鲜的红,像颗没长熟的果子。

“迟到了啊,雾姐。”黄毛叼着烟笑她,烟灰抖落在洗得发白的牛仔裤上,“强哥都等半天了,脸黑得跟锅底似的。”

林雾没理他,鼻腔里发出声嗤笑,径直穿过横七竖八的人影,走到仓库最里面的破木箱旁坐下。木箱上的钉子翘着尖,她往边上挪了挪,从兜里摸出个银色打火机,“咔嗒”一声打着,幽蓝的火苗在她眼下跳了跳,映得瞳孔里也蹿起簇小火焰。她不抽烟,就喜欢听打火机弹开又合上的脆响,像在掰断什么硬邦邦的东西——比如那些想拿捏她的人的气焰。

“雾姐今天够劲啊。”穿露脐装的女孩凑过来,牛仔裤膝盖破了洞,露出的皮肤上纹着朵褪色的玫瑰。她指甲上的红漆掉了一半,说话时指尖在林雾胳膊上划了下,“昨儿隔壁街区那波,是不是你把那女的搡进垃圾堆的?我听人说,那女的新做的美甲全刮花了,哭得跟死了妈似的。”

林雾抬了抬眼皮,长睫毛在眼下投出片浅影。她没说话,只是把打火机在指间转了个圈。昨儿巷口冲突,那女的扯着她头发骂“没人要的野种”时,她脑子里“嗡”的一声,只觉得后颈的头发根都在疼——那是小时候被 foster 家庭的孩子拽着头发往墙上撞时留下的条件反射。反手搡出去的力道没控制住,那女的摔进堆着烂菜叶的垃圾桶时,发出的尖叫比被踩的猫还刺耳。只是回来时,手心被墙角的碎玻璃划了道口子,现在还裹着层脏纱布,血渍已经发黑。

强哥的金链子在昏暗中晃得人眼晕,随着他起身的动作,链子撞击的轻响在死寂里格外清晰。他从蒙着破布的沙发上站起来,擦得锃亮的皮鞋碾过地上的烟蒂,发出“咯吱”一声。走到林雾面前时,身上那股甜腻的古龙水味混着烟味压过来,像块发馊的蛋糕。“听说,你把李胖子的车胎扎了?”

“他先骂我是没人要的野种。”林雾把打火机“啪”地合上,火苗灭的瞬间,她的声音冷得像冰,“怎么?强哥要替他出头?”

仓库里瞬间安静了,连呼吸声都放轻了。黄毛想打圆场,刚要开口,被林雾一个眼神怼了回去——她的眼神很凶,眼角微微上挑,像护食的狼崽亮出尖牙,明明个子在人群里不算高,却透着股“谁惹我就跟谁拼命”的狠劲。

强哥突然笑了,嘴角咧开道疤,是年轻时被人砍的。他抬手,带着枚金戒指的手指想拍林雾的脸。林雾猛地偏头躲开,同时抓起脚边的啤酒瓶,瓶底在木箱棱上狠狠一磕,“哐当”一声,锋利的玻璃碴对着他的喉咙,折射的光在她眼里晃得吓人:“别碰我。”

强哥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笑慢慢淡了,眼底浮出层阴翳。他盯着玻璃碴看了三秒,突然往后退了步,重新坐回沙发:“行,有脾气。”他摸出烟盒抖出根烟,黄毛赶紧凑上去点火,“李胖子那边我摆平了,以后跟着我,没人敢再嘴碎。”

林雾把破酒瓶扔在地上,“哐当”一声脆响,玻璃碎片溅开。她重新摸出打火机,反复打着又熄灭,火苗映着她耳后那块淡粉色的疤——是小时候被 foster 家的后妈泼热水烫的,奶奶还在时总说“这疤像朵小桃花”,可她每次摸到,都觉得像块烂肉,提醒着那些被抛弃的日子。

没人知道,她揣在兜里的手一直在抖。刚才强哥靠近时,那股甜腻的古龙水味突然让她想起 foster 家那个男人身上的味道,一样的令人作呕,一样的带着不怀好意的侵略性。她只是不想再像小时候那样,缩在墙角哭到喘不过气,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

仓库门被穿堂风吹得吱呀响,卷起地上的灰尘打旋。林雾瞥了眼门口,路灯的光斜斜照进来,在地上投下道长长的影子——像根刺,又尖又硬,扎在这片肮脏的空气里,也扎在她自己那颗早就结痂的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