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云君满在自己的小院里,拿着竹枝跟“流云清风”较劲了整整三天。

成果喜人——成功用竹枝在石头上留下深深的痕迹,以及把自己绊倒了七次。

但那一缕能被她心意引动的调皮微风,倒是越来越听话了。

“呼…剑仙之路,道阻且长啊…” 云君满揉着摔疼的屁股,刚感慨完,她挂在腰间的亲传弟子令牌就嗡嗡震动起来。

神识探入,里面传来一个气急败坏、带着哭腔的熟悉声音,正是通过令牌内置的简单传讯功能发来的:

“云满,云满救命啊,我要被那些破字压死了,三千条,整整三千条啊。

什么‘不得在非指定区域大声喧哗(包括但不限于练功时情不自禁的嚎叫)’。

什么‘不得私自豢养超过一阶的灵宠(蟑螂算吗?)’。

还有什么‘不得以任何形式在公共区域晾晒私人衣物(尤其是亵衣)’…

这都是些什么鬼,我感觉我的脑子已经不是我的了,快,快告诉我南宫瑾在哪个峰?

我要去找他,我需要喘口气,再待下去,我就要变成行走的《宗门律例》复读机了!”

是陆昭,隔着令牌都能感受到她那被卷宗摧残得快要灵魂出窍的绝望。

云君满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赶紧回复:

“陆昭,坚持住,南宫瑾在天符峰,我师尊说过,就在藏剑峰隔壁,踩着虹桥一会儿就到,等我,我也去,咱们一起去拯救你于书海!”

当云君满踩着“流云步”,飘到刑律峰那黑沉沉、散发着“生人勿进”寒气的大门口时,一眼就看到了蹲在巨大石狮子阴影里、整个人都灰暗了的陆昭。

陆昭抱着一本快有她半人高的兽皮卷宗,小脸皱巴巴的,眼神涣散,嘴里还在无意识地念叨:

“…第一百七十三条,弟子间借贷需立字据,利息不得高于…不得高于…”

“陆昭!” 云君满赶紧跑过去,戳了戳她。

陆昭一个激灵,涣散的眼神聚焦,看清是云君满,瞬间像抓住了救命稻草:

“云满,你终于来了,快,带我走,离开这个可怕的地方,我感觉这里的空气都充满了‘罚灵石’、‘关禁闭’的味道。”

她一把丢掉那本沉重的卷宗,卷宗落地发出沉闷的“咚”声,跳起来抓住云君满的胳膊。

“走走走,目标天符峰,南宫瑾。不想背书,玩会儿再背。”

云君满也被她的惨状逗乐了,拉起她就跑。

踩着连接各峰的虹桥,两人很快来到了与藏剑峰风格截然不同的天符峰。

一踏入天符峰地界,云君满和陆昭都愣住了。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奇特的混合味道。

有朱砂的微辛,有上好符纸的草木清香,有灵墨的醇厚,还夹杂着一丝丝…什么东西烧糊了的焦味?

视线所及,不再是硬朗的剑痕,而是…漫天飞舞的符纸!

各种颜色、大小、形状的符纸,像一群群色彩斑斓的蝴蝶,或者说没头苍蝇?,在峰间飘荡。

有的符纸上灵光流转,煞是好看;有的则歪歪扭扭,灵气散乱,像喝醉了酒;还有的…噗嗤一声,在半空中自燃成一朵小小的烟花,留下一缕青烟和焦糊味。

建筑也精致许多,飞檐翘角上挂着小巧的风铃符,随风发出清脆悦耳、还带点安神效果的叮咚声。

路边随处可见精致的符灯,绘制着繁复的花纹。

“哇…这里…好漂亮,也好…吵?”

陆昭眨巴着眼睛,被这视觉和听觉的双重冲击弄得有点懵。

比起刑律峰的肃杀和藏剑峰的冷硬,这里简直就是个大型艺术兼噪音制造现场。

“应该…是吧?” 云君满也不太确定,她耳朵里充斥着各种声音:

笔走龙蛇的沙沙声、灵力注入符纸的嗡鸣声、符纸成功激发时的清越鸣响、失败时“噗噗”的漏气声或“轰”的小爆炸声、还有弟子们或兴奋或懊恼的喊叫:

“成了,我的清风符成了,哈哈!”

“啊,我的火球符,又烧了,我的灵石啊!”

“谁!谁把定身符乱扔?我腿动不了了。”

两人小心翼翼地避开一张打着旋儿飘下来的、冒着黑烟的半成品符箓,循着最“热闹”的声音来源走去

那是半山腰一片巨大的露天平台,天符峰新老弟子们正在这里挥毫泼墨,激情创作。

在人群和飞舞的符纸中,她们很快锁定了目标。

只见南宫瑾站在一张宽大的玉石案几前,身姿依旧挺拔,月白的云纹锦袍纤尘不染。

他手持一支玉杆紫毫符笔,神情专注,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世家公子特有的优雅韵律。

笔尖饱蘸着闪烁着星芒的灵墨,在铺开的淡金色符纸上流畅地勾勒着玄奥的纹路。

灵力随着他的笔尖注入,符纸上的纹路亮起温润而稳定的光芒,没有一丝一毫的散乱或暴躁。

他周围仿佛自成一个安静的气场,与周围的喧闹和时不时爆开的“烟花”格格不入。

旁边几个女弟子一边画着自己的符,一边忍不住偷偷瞄他,脸颊微红。

“啧啧,看看人家南宫公子,画符都那么好看。”

陆昭酸溜溜地小声嘀咕,“再看看那边…”

她指了指不远处一个灰头土脸、头发被炸得竖起来的男弟子,他正对着案几上一堆焦黑的符纸残骸哀嚎。

云君满也看得目不转睛,觉得南宫瑾画符的样子确实赏心悦目。

就在这时,南宫瑾笔锋一顿,最后一笔完美收拢。

整张符纸光芒内蕴,一股温和而精纯的清风之力从符纸上弥漫开来,引得他衣袂微微飘动——一张完美的清风符成了!

他轻轻放下符笔,拿起那张灵光流转的符箓,嘴角露出一丝满意的微笑。

一抬头,正好看到了站在人群外的两人。

南宫瑾眼中闪过一丝惊喜,脸上的笑容更加温润:“云师妹,陆师妹?你们怎么来了?”

他小心地将那张清风符收好,绕过案几走了过来。

“南宫瑾!” 陆昭像见到亲人一样,一个箭步冲过去,差点撞到他身上。

“救命啊,刑律峰不是人待的地方,那律法比黑市的账本还难啃,三千条!三天背完,背不完还要去扫茅厕。”

她竹筒倒豆子般诉苦。

云君满也笑着走过来:“陆昭快被卷宗逼疯了,我们就来找你‘避难’啦!顺便看看你这大符师修炼得怎么样。”

她好奇地看了看南宫瑾案几上那些整齐摆放、一看就价值不菲的符笔符纸灵墨,“哇,南宫师兄,你画的符真好看!刚才那张清风符,感觉比我用灵力引的风舒服多了!”

南宫瑾看着陆昭苦大仇深的小脸和云君满亮晶晶的眼睛,忍俊不禁:“陆师妹辛苦了。刑律堂要求严格,也是为宗门着想。至于我么,”

他谦逊一笑,“初学乍练,让两位师妹见笑了。天符峰确实…别具一格。”

他含蓄地看了一眼空中飘过的一张冒着烟的“失败品”。

“何止别具一格!简直是…”

陆昭刚想吐槽,旁边“轰”的一声,又是一张火球符失控爆炸,热浪袭来,吓得她赶紧缩脖子。

南宫瑾眼疾手快,指尖微动,一张淡蓝色的水幕符瞬间激发,挡在三人面前,将那点零星的火星和烟尘轻松挡下。

“哇!好厉害,画符的真高级。”云君满和陆昭同时惊叹。

“一点小把戏而已。”南宫瑾收回符箓,笑容温和,“这里太乱了,不如去我暂居的客舍小院坐坐?那里清静些。”

“好啊好啊!”陆昭立刻响应,只要能远离噪音和卷宗,去哪儿都行!

“嗯嗯!”云君满也点头,她对南宫瑾的住处也很好奇。

三人正要离开这片“艺术与爆炸并存”的修炼场。

忽然,一个带着点戏谑的清朗声音从旁边传来:“哟,南宫师弟,这么快就有漂亮师妹来找你了?魅力真大啊!”

云君满和陆昭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穿着天符峰内门弟子服饰、长相颇为英俊、但眉眼间带着几分玩世不恭的青年走了过来。

他手里还捏着一张画了一半、看起来有点歪的符箓,笑嘻嘻地打量着云君满和陆昭,尤其在云君满身上多停留了几秒。

南宫瑾眉头微不可察地一蹙,随即恢复温雅,介绍道:“这位是秦枫师兄,天符峰内门弟子。秦师兄,这两位是藏剑峰的云君满师妹,和刑律峰的陆昭师妹。”

秦枫的目光在云君满腰间的亲传玉牌上扫过,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笑容更盛,带着点刻意:

“原来是藏剑峰凌风师伯新收的亲传弟子云师妹!久仰久仰!还有这位陆师妹,刑律峰…嗯,铁面师叔那里可不好混啊。”

他语气轻佻,最后那句对陆昭的话,明显带着点调侃。

陆昭小眉头一皱,本能地觉得这人有点油滑,不像南宫瑾那么舒服。

云君满则不太习惯这种过于热情的注视,只是礼貌地点点头:“秦师兄好。”

南宫瑾显然不想多纠缠,挡在云君满身前半步,对秦枫淡淡道:“秦师兄,我们还有事,先行一步了。”

说完,对云君满和陆昭示意了一下,便带着两人快步离开了这片是非之地。

秦枫站在原地,看着三人离去的背影,尤其是南宫瑾那隐隐的保护姿态和云君满清丽的身影,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那张画歪的符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