寝殿内，空气仿佛凝固成了铅块。青一那句“属下领命！定叫贼子无所遁形！”的冰冷誓言，如同淬毒的冰锥，钉死在每一个人的心头。十位青衣少女眼中燃烧着熊熊怒火，那是被触犯逆鳞的凶兽才有的光芒。下毒！竟敢对她们誓死守护的殿下下毒！这已不是阴谋，而是赤裸裸的宣战！
林枫（李琰）瘫在枕上，胸腔里那颗脆弱的心脏还在为刚才的杀意和惊怒而狂跳，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撕裂般的疼痛。但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像前世在擂台上被对手重击后迅速评估局势。愤怒解决不了问题，只会加速死亡。
“青七。” 他的声音嘶哑，却异常清晰。
“属下在！” 青七立刻上前一步。
“那炭灰……仔细收好，莫要沾身。” 林枫目光锐利，“再取些寻常药炭，燃之，与那毒炭之灰烬，分置两处，着人……暗中观察。看……有何活物趋避。” 他不懂毒理，但最朴素的生物实验还是知道的。什么虫子鸟雀，对毒素往往比人更敏感。
“喏！” 青七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立刻领命而去，动作迅捷无声。
“其余人等，” 林枫的目光扫过众人，“各司其职！青八、青三，试制器械乃当务之急！孤要……尽快看到成果！” 他必须让那些藏在暗处的魑魅魍魉知道，他李琰，还没死！更不会坐以待毙！
“喏！” 青八和青三齐声应道，眼神中的怒火瞬间转化为专注的烈焰。殿下改良的武器，或许就是反击的第一把利刃！
殿内的气氛再次变得紧张而高效。青八和青三立刻凑到角落，对着青七留下的图纸低声争论、比划；青一如同最警觉的猎鹰，身影无声地消失在殿门口，显然是亲自去布置对库房的监控天罗地网；其余青衣卫也各归其位，但警戒的感官已提升到了极致，任何一丝风吹草动都逃不过她们的耳目。
林枫闭上眼，感受着精神高度集中后的疲惫和身体深处传来的阵阵虚弱绞痛。下毒……这手段阴狠且难以防范。这次是药炭，下次呢？饮食？熏香？甚至……那枚被他视为“双刃剑”的香囊？一股冰冷的寒意再次爬上脊背。
时间在压抑的忙碌和等待中缓慢流逝。窗棂外的日头渐渐西斜，将殿内染上一层昏黄的光晕。案几上，那枚月白香囊散发着清幽的草木气息，此刻却无法完全抚平林枫心头的焦躁。
终于！
殿门被无声地推开一条缝。青一的身影如同鬼魅般闪入，快步走到床榻三步之外，单膝跪地，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殿下，库房有异动！”
林枫猛地睁开眼，心脏又是一抽：“说！”
“属下遣人严密监控库房。就在半炷香前，负责看守药炭库的小太监王顺，神色仓皇，借口出恭，鬼祟溜至御花园东北角假山后一处极其隐蔽的废井边！属下的人暗中跟随，亲眼所见……他……他将一包东西投入井中！” 青一的声音带着冰冷的杀意，“投物之后，他并未立刻离开，而是在井边徘徊，神色惊惶，四下张望，状似……销毁证据！”
废井？销毁证据？！
林枫的瞳孔骤然收缩！果然！那药炭有问题！这王顺，就是关键一环！是下毒的执行者，还是……被人灭口前的挣扎？
“东西呢？！” 林枫的声音带着急切。
“属下的人已趁王顺离开后，设法将包裹打捞上来！” 青一从怀中取出一个被水浸透、散发着淤泥腥臭的油纸包，小心翼翼地放在脚踏边缘，没有直接递上，“里面……是几块尚未燃尽的药炭残块！其纹理、色泽，与青七所疑之炭，一般无二！”
成了！人赃并获！虽然被水泡过，但物证到手了！
林枫心中刚升起一丝振奋，青一接下来的话却如同冰水浇头：
“然……属下刚得到回报，就在王顺返回其住处不久……” 青一顿了顿，声音更加低沉，“他……暴毙了！”
“什么？！” 林枫差点从床上弹起来，胸腔一阵剧痛，呛咳不止。
“据报，” 青一的眼神冰冷如霜，“死状……口鼻流血，面色青紫，四肢蜷曲……疑似……中毒身亡！”
灭口！
赤裸裸的灭口！
对方下手之快、之狠，远超林枫预料！王顺这条线，刚露头就被彻底掐断了！这背后之人，能量不小，心肠更是歹毒！
一股巨大的挫败感和更深的寒意瞬间攫住了林枫。好不容易抓住的尾巴，就这么断了？难道只能眼睁睁看着敌人隐藏在暗处，等待下一次更致命的袭击？
“殿下……” 青一看着林枫惨白的脸色和眼中翻涌的怒火与不甘，沉声道，“王顺虽死，但物证尚在！且他暴毙于住处，时间仓促，幕后之人未必能将其所有痕迹抹除干净！属下已命人暗中封锁其住处，严禁任何人靠近！同时……他近日接触过何人，行踪轨迹，属下也已派人秘密查探！”
林枫剧烈地喘息着，强迫自己冷静。青一说的对！人死了，但线索不会凭空消失！对方越是急着灭口，越说明他们怕暴露！
“查！” 林枫的声音如同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森森寒意，“给孤……掘地三尺地查！王顺近日见过谁！说过什么话！收过什么东西！他住处……咳……一砖一瓦，都给孤翻个底朝天！任何蛛丝马迹，都不许放过！”
“喏！” 青一领命，眼中寒光更盛。
就在这时，殿外突然传来一阵由远及近的、略显急促杂乱的脚步声，伴随着一个清脆活泼、带着巨大兴奋的呼喊，打破了殿内凝重的气氛：
“殿下！殿下！成了！我们做出来啦！！” 是青三！
紧接着，是青八那略显激动、语速加快的声音：“殿下！按您所述！成了！威力……惊人！”
林枫和青一都是一愣，目光转向殿门。
只见殿门被猛地推开（这次没被青十踹飞），青三如同一只欢快的云雀，几乎是蹦跳着冲了进来，手里还挥舞着一张画得密密麻麻的素帛！青八紧随其后，一向沉默寡言的她此刻脸上也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红晕，手里小心地捧着一个……用硬木和绳索草草捆扎而成、只有一尺来长的微型模型？
“殿下您看！” 青三献宝似的冲到安全线边缘，将手中素帛高高举起，上面画着复杂但清晰的改良投石车结构图，“按您说的！长杠杆！滑轨配重箱！绞盘！都做出来了！青八姐姐好厉害！”
青八则小心翼翼地将那个微型模型放在脚踏边缘，指着上面几个关键部位，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殿下，此……此乃按比例缩制。方才于偏殿外空地，以……以同等比例之石弹试射……” 她深吸一口气，眼中迸发出惊人的光彩，“射程！足足超出旧法所载……三倍有余！落点……更准！”
三倍射程？！更准？！
林枫的心脏猛地一跳！巨大的惊喜瞬间冲淡了方才的阴霾！成了！他的“空气指挥”奏效了！这破书上的垃圾玩意儿，真的被他用现代知识点石成金了！
“好！好！好！” 林枫连说了三个好字，因为激动，苍白的脸上泛起一丝病态的红晕，呛咳了两声，眼神却亮得惊人！这不仅仅是武器的成功，更是他在这绝境中，第一次真正意义上掌控了力量！哪怕这力量还很微小！
他挣扎着探出上半身，想要仔细看看那个模型。
就在这时——
“轰！！！”
一声沉闷如雷的巨响，毫无征兆地从偏殿方向远远传来！震得窗棂都嗡嗡作响！紧接着，是一阵惊慌失措的、如同炸了窝般的鸟雀扑腾惊飞之声和隐约的宫人惊呼！
殿内瞬间一静。
青三脸上的兴奋瞬间僵住，小嘴张成了O型。
青八脸上的激动红晕迅速褪去，变得有些……尴尬？
青一的眼神瞬间锐利如刀，扫向偏殿方向。
林枫也愣住了，看着那个小小的模型，又看看偏殿方向传来的骚动，一个极其荒谬的念头浮上心头。
“那个……” 青三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小声嘀咕，“试射的时候……劲儿好像……好像大了点……那石弹……飞……飞过宫墙……砸到……砸到御兽苑的鸟舍顶上了……”
飞过宫墙？
砸到……鸟舍？！
所以刚才那声闷雷和漫天惊鸟……
林枫：“……”
青一：“……”
殿内其他青衣卫：“……”
林枫看着青三那副“闯祸了但我不是故意的”表情，又看看青八那尴尬中带着一丝“威力确实惊人”的骄傲眼神，再想想御兽苑此刻可能鸡飞狗跳的场景……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杂着巨大荒谬感和一丝丝扭曲成就感的笑意，猛地冲上喉咙！
“噗……咳咳咳咳咳！！！” 他再也忍不住，爆发出了一阵惊天动地的呛咳，咳得撕心裂肺，眼泪都飙了出来！身体在床榻上剧烈地抖动，差点又背过气去！
“殿下！殿下您没事吧？！” 青三和青八吓得魂飞魄散，下意识就想冲过来。
“别……别过来！咳咳咳……孤……孤没事！咳……哈哈哈……咳咳咳……” 林枫一边咳，一边又想笑，表情扭曲得如同戴了痛苦面具。
这都什么事儿啊！
前脚刚发现有人下毒灭口，死生一线。
后脚自己改良的武器试射成功，一炮……呃，一石弹轰塌了皇帝的鸟舍？
这深宫的日子，真是……刺激得他这破心脏快受不了了！
他瘫回枕上，一边艰难地顺气，一边看着殿内众人那惊魂未定又哭笑不得的表情，目光最终落回那个小小的投石车模型上。
威力……确实惊人。
或许……这意外的一炮，除了惊飞几只鸟，还能……惊出几条藏在暗处的毒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