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酒会上,只因我戴上了一串价值连城的项链,

十三岁的蔺少爷当众把香槟塔推到我身上。

他的目光充满恨意,神情陌生得让我以为自己犯了大错。

“你有什么资格戴我妈的项链?”

“贱女人!你立刻滚出蔺家!”

玻璃碎片刺得我小腿鲜血淋漓,也狠狠刺痛了我的心。

这是我养了十年的孩子。

我没有和他争吵,盯着他小兽一般通红的眼睛。

“这才是你的心里话对吗?放心,你马上就会实现愿望了。”

1.

外界都说我和蔺氏集团总裁蔺澜风举案齐眉,夫妻情深。

可事实上这些年所有的晚宴、聚会都是我一个人出席。

出门前,蔺澜风的助理给我递来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他淡淡地说:

“季小姐,这是蔺总吩咐的,您今晚务必戴上它赴宴。”

我知道黑丝绒里精心保护的项链是赫赫有名的珠宝——“丛林心脏”。

是传说中蔺家的传家宝。

我带着它出席,便是代表了蔺家在珠宝界遥遥领先的主宰地位。

可当我戴着“丛林心脏”进入会场时,我的养子蔺柏愤怒地质问我:

“你凭什么戴这条项链!你也配?”

原来澄澈的眼睛里充满了厌恶和愤怒。

我呆愣的样子让他变得更加暴躁。

“原来你谋划了十年,就是为了来蔺家取代我妈妈!”

一种复杂的心绪涌上心头,我说:“蔺柏,你从前不是这样的。”

他突然发狠将我身旁的巨型香槟塔推倒!

高脚杯纷纷跌落,有的砸在我肩上,有的碎在地上。

飞起来的碎片在我身上划出无数道血口。

我伤心又愤怒地喊道:“蔺柏!”

他冷漠地跑开。

我痛得说不出话,长久的职业习惯让我害怕伤口感染。

在整个会场形形色色的目光中,我拖着血痕狼狈逃走。

等我处理好伤口回到蔺家,一进大门就看到蔺家自备消防队正在灭火。

我错愕地看着自己住了十年的房间化为灰烬。

蔺柏在楼上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贱女人,你这么想夺走我妈妈的位置,我偏要让你一无所有!”

他狠狠丢了个东西下来,砸在我的脚边。

是我花了五天时间为他做的玻璃玩具屋,是他十岁的生日礼物。

地上的碎片沉默地嘲讽我。

嘲讽我放弃自己的事业,也嘲讽我的天真。

当初蔺柏的母亲为了保护我和蔺柏,在地震中丧生。

她死前拉着我的手呢喃:“xx,我只有柏儿这一个儿子,你替我养好他好不好?别让她没有妈妈,也别让澜风一个人……”

三岁的他懵懂地看着母亲的尸体,连死亡是什么都不明白。

于是我心甘情愿离开研究院,深埋了科研理想,走进蔺家。

迎接我的是一个牢笼,和一个失去母亲的孩子。

在这个牢笼中站稳脚跟,并将孩子好好养大,我花了十年的时间。

但心死,却只需要一瞬间。

蔺澜风姗姗来迟。

他古井无波的眼神中表现出对现状的不耐烦。

他把我拽到主卧里,推倒在床上。

“今天的事情我听说了,丛林心脏是小柏妈妈的遗物,我本来以为这十年你已经能让他接受你了。”

“季小姐,你不中用。”

他余光瞥见我小腿上密密麻麻包扎的伤口。

放软了语气,说:“孩子还小,你再努力教他就好了。”

我的沉默让他失去了兴趣,他起身松了松衬衫领口。

管家把新的房间很快收拾好了,他请示蔺澜风:“蔺总,季小姐可以到东边的房间去了。”

蔺澜风却说:“她今天睡在这里。”

管家点点头,轻轻关上了门。

门刚合上,蔺澜风又欺身上来,他用手掌比着我的脸。

“今天是蔺氏集团六十周年的好日子,也是我们认识的纪念日,就睡在这吧。”

是商量的结尾,却是命令的语气。

似乎睡在他的房间,是给我天大的奖赏。

他的呼吸逐渐靠近,我却遍体恶寒。

蔺澜风是各种意义上的成功男人。

不凡的身世,卓越的能力,出众的外貌……

住进蔺家的第四年,我有了一个孩子。

但确诊怀孕的第二天,他就带我去了蔺家的私立医院。

“暖月死了以后,我不会再爱任何人,所以蔺家的一切只能是蔺柏的。”

“如果这个孩子没有父爱,他来到这个世界上就有了缺陷。”

“你也不愿意看到他痛苦,对不对?”

我打掉了孩子。

从那以后,我每天都需要服用家庭医生为我定制的“避孕药”。

为了更好地迎合蔺澜风每一次需求。

而蔺澜风从来不会让我住进他和暖月的主卧,只要他想,就会到我单独的房间。

八九年过去,日复一日。

可那个容纳我的房间被烧了。

原本面对今天的“奖赏”,我应该顺从地给他宽衣解带。

但当他吻上来的时候,我厌恶地躲开了。

“蔺澜风,监护人协议上写的是十年,昨天就到期了。”

2.

旖旎的气氛被破坏。

蔺澜风双眼一眯,起身时语气里已经带上了威胁:“季小姐,你别得寸进尺。”

“我很忙,没时间哄你,看在你照顾小柏十年的份上,你想提什么条件可以直说。”

我苦笑地抹去眼角的泪水。

十年前在印度尼西亚遇见苏暖月,她带着年幼的蔺柏去旅游。

一路上和我说了许多她与蔺澜风相爱的故事。

什么青梅竹马,什么一见钟情,偶像剧在他们俩之间都黯然失色。

原本是童话故事的结尾,但一场地震夺去了苏暖月的生命。

蔺澜风悲痛欲绝,但苏暖月临终时把蔺柏托付给我,于是他提出了十年期限的“监护人协议”。

苏暖月家庭复杂,苏家见女儿死去,不乐意到手的女婿飞走,百般阻挠我和蔺柏见面。

他们甚至囚禁蔺柏,逼迫蔺澜风转让股权。

为了不让蔺柏成为博弈的筹码,也为了报答苏暖月。

我和蔺澜风以一场简单的婚礼,把自己“嫁”进蔺家,从此成为了名义上的蔺太太。

十年之间,没人提到法律上空白的配偶栏。

而我的父母只知道女儿嫁了个有孩子的富豪,却从来没见过蔺澜风。

“蔺总,你应该知道什么是契约精神,既然合同到期了,我很快就会搬走。”

他不耐烦的神色又冷了几分。

“季小姐,我建议合同再续一段时间,这期间给你的报酬翻倍,但你需要收敛一些自己的脾气。”

完全是不容置疑的口气。

我摇摇头,“我并不想提什么条件,只是对这种生活感到厌倦。”

“十年了,蔺柏已经长大,算我还了暖月姐的恩情。”

听到苏暖月的名字,他紧皱的眉头被抚平了一些,态度也好了一点。

“你还是介意我心里只有暖月,但我改变主意了,我们可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

“不用了。”

他当年没有说错,如果一个孩子在没有爱的环境中成长,那这个孩子会非常辛苦。

甚至非常痛苦。

我不能为了蔺太太的名头甘心下贱,去出卖孩子一生的幸福。

“蔺柏长大了,我没能力再教他什么,况且我已经很累,合作到此为止。”

蔺澜风觉得我不识抬举,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他的“好意”。

但他维持着傲慢的风度,冷冷地说:“季小姐,三倍的报酬,你好好考虑一下。”

一份续约协议被甩在我面前,白色的纸张纷飞。

蔺澜风冷哼一声,摔门而去。

被他踩过的白纸,就像是我的自尊。

我没有理会他说的“三倍报酬”。

过去十年,蔺澜风给我的财富已经足够让我经济自由。

这是原本的我一辈子都赚不到的钱。

可十年来,我所有的努力所有的温柔,在蔺柏和蔺澜风心里没有留下一丝波澜。

果然男人和孩子都是假的,只有握在手里的财富是真的。

我和蔺澜风的婚礼没有广而告之,没有双方父母见面,也没有宴请亲朋好友,只是拍了几张照片作为反驳苏家的证据。

所以认真算来,我可以是情人、是女朋友、是保姆、是家教,却唯独不是他的妻子,也不是蔺柏的母亲。

就连他口中的纪念日,都不是我和他相识的日子,而是苏暖月和他在一起的日子。

那场悄无声息的“婚礼”当天,蔺澜风的妈妈找到我,告诉我应该怎么当好“蔺太太”的角色。

“我们蔺家不需要儿媳妇,你只是澜风选的一个形象,所以认清你自己的地位,不要有任何非分之想。”

她说得没错。

蔺澜风本人和他的家人,他的助理,他所有亲近的朋友都不记得我的名字。

他们只记得我叫“季小姐”。

我在蔺家十年,谨言慎行,温柔大方,努力扮演好了“蔺太太”的角色。

为了苏暖月的恩情,奉献自己所有的时间和精力照顾蔺柏。

就连蔺澜风母亲见到我的辛苦,也渐渐缓和了态度。

似乎一切都好起来了,可昨日的情形狠狠扇了我一个耳光。

我突然醒悟,在这十年的角色扮演之中,我居然产生了虚妄的幻想。

季霜啊季霜,是你忘了来时路。

3.

住了十年的房间被一把火烧得什么都不剩。

我手无一物地走出蔺家大门。

“滚!”

蔺柏将所有与我有关的东西一个个向我的背影丢过来,浑然不顾我小腿上的伤。

一辆黑色定制款座驾停在我面前,蔺澜风的母亲对我招手。

“季小姐,小柏只是一时不懂事,你别和他计较。”

“蔺家这些年对你也不错,你到现在没有工作,没有任性的资本懂吗?”

蔺老太太优雅地劝我,连车门都没开。

他们蔺家人骨子里都是一样的傲慢。

可她再要开口,却被蔺澜风打断。

“妈,你怎么来了?”

“阿姨好。”

一个女人站在蔺澜风身边,笑着向蔺老太太打招呼。

蔺柏在楼上大喊:“小姨!”

原来是苏暖月同父异母的妹妹,苏暖情。

十三岁的孩子跑得很快,他飞奔进苏暖情的怀里。

“小姨你终于来了!你不在都没人愿意跟我玩!”

兰花香气若有若无地萦绕在我鼻尖,我忽然想起来暖月跟我说她最爱兰花调的香水。

苏暖情捧出一个造型精美的糖果屋。

“小柏,这都是最好的巧克力做成的,你一定会喜欢,我们去尝尝吧!”

蔺柏乖巧地牵着她的手,扬起笑脸,“好呀!小姨最疼我了,简直是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

“小姨你和某些人都不一样,你好像我的守护神呀!”

我呆呆地看着蔺柏拉着苏暖情进门。

想起来曾经蔺柏无缘无故严重腹泻,他脱水发烧的时候是我守在他的身边。

那时候他才五岁,蔺家当我是透明人,蔺澜风也对我视而不见。

害怕辜负暖月的嘱托,我日日心焦地陪着蔺柏。

四岁的他已经开始懂事了,虚弱地对我说:“霜霜,你是我的守护神。”

那个时候我心软地抱着他,怎么会想到他说过的话会变成刺向我的武器。

后来我查出蔺柏对巧克力不耐受,从此禁止他碰巧克力。

没想到他一直偷偷惦记着,更因为苏暖情的小恩小惠,就忘记了我对他所做的一切。

我对蔺老太太说:“您瞧,蔺太太的形象不缺人。”

苏暖月死时,苏暖情不过十岁,她比蔺澜风小了十八岁,十年过去二十岁的她现在是个水蜜桃般的女人了,就被苏家巴巴地送过来。

蔺老太太问我:“季小姐,你真的想好了要走?”

“你当初在的研究院已经解散了,如果不是蔺家收留你,你还需要辛苦地去找工作,去打拼生活。”

在他们心里,普通人为了生活努力的样子是狼狈的。

允许我进入蔺家,是他们的恩赐。

我应该感恩戴德,永远地对他们忠诚。

“我来这里,只是因为暖月姐姐的嘱托,十年时间把蔺柏教养大,我已经无愧于心了。”

这十年我本分地充当蔺澜风的妻子,为他在交际圈里周旋,甚至当他的床伴。

更是把蔺柏当作自己孩子,给了他无微不至的关心和陪伴。

事已至此,就算暖月姐姐站在我面前,我也能说一句:“我已经尽力做到最好了。”

这十年来,我对不起的只有自己。

蔺老太太无话可说地走了。

可蔺澜风死死地拉着我的胳膊,根本不顾其他人异样的眼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