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第一节课前，陈默就察觉到了异样。走进教室时，原本嘈杂的议论声突然降低，无数道目光像探照灯一样聚焦在他身上——好奇的、同情的、幸灾乐祸的。他面不改色地走到座位，发现林暖已经在了，脸色苍白，手指紧紧攥着手机。
"看论坛。"她将手机屏幕转向陈默，声音发颤。
校园论坛的热门帖子标题触目惊心：《深扒高冷学霸的黑暗家史——杀人医生的儿子也配当年级第一？》。帖子用耸人听闻的措辞描述了陈默父亲当年的医疗事故，暗示陈默的"心理问题"遗传自父亲，甚至恶意揣测他帮助林暖补习是另有所图。尽管没有指名道姓，但所有线索都直指陈默。
回帖已经盖了几百层：
【真的假的？他爸害死过人？】
【难怪整天阴沉沉的，原来有遗传...】
【林暖快跑啊！这种人很危险的！】
陈默面无表情地看完，将手机推回给林暖："删掉，别看了。"
"怎么能不看？"林暖气红了眼，"他们在造谣！我这就注册账号骂回去！"
"没用。"陈默按住她的手，"只会越描越黑。"
林暖还想说什么，上课铃响了。整节课她都如坐针毡，感觉全班的目光都像针一样扎在背上。课间休息时，几个平时不熟的女生"好心"地围过来。
"暖暖，论坛帖子你看了吗？"
"听说陈默他爸..."
"你要小心点啊，这种家庭出来的孩子心理都不正常的..."
林暖猛地站起来，椅子腿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声响："陈默是什么样的人，我比你们清楚！"
女生们被她的气势吓了一跳："我们也是为你好..."
"不需要！"林暖的声音响彻教室，"背后议论别人家事，你们就很高尚吗？"
整个教室瞬间安静下来。陈默惊讶地看着林暖——这个总是带着温暖笑容的女孩，此刻像只炸毛的小狮子，为了守护他亮出了爪子。
"说得好！"班长突然带头鼓掌，"论坛那种匿名造谣的东西，谁信谁傻！"
稀稀拉拉的掌声响起，逐渐连成一片。之前议论的女生们讪讪地回到座位。林暖喘着气坐下，手还在微微发抖。陈默在桌下轻轻握住了她的手，掌心传来的温度让她稍微平静下来。
"谢谢。"他低声说，声音里有不易察觉的动容。
林暖摇头："该说谢谢的是我。你一直...都在保护我。"
然而风暴并未平息。午休时，陈默被叫到了校长办公室。林暖不放心地跟到门口，隐约听到里面的对话。
"...论坛帖子影响很坏..."校长的声音。
"与我无关。"陈默的回答冷静克制。
"但毕竟涉及你家庭..."
"那是我父亲的事，不是我的。"
林暖贴在门上，心提到了嗓子眼。她怕学校迫于压力处分陈默，怕那些谣言毁了他得来不易的平静生活。
办公室门突然打开，陈默走了出来，脸色如常。林暖急忙迎上去："怎么样？"
"没事。"陈默摇头，"校长说会处理造谣帖子。"
回教室的路上，不断有人投来异样的目光。一个低年级男生故意在走廊大声说："看，杀人犯的儿子！"陈默的脚步顿了一下，但继续向前走。林暖却猛地转身，拦在那个男生面前。
"道歉。"她的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
男生被她的气势吓住，嘴硬道："我说错了吗？论坛上都..."
"论坛上写什么你就信什么？"林暖逼近一步，"那我写你是白痴，你认吗？"
周围响起哄笑声。男生涨红了脸："关你屁事！"
"你侮辱我男朋友，就关我的事。"林暖寸步不让，"现在，道歉！"
陈默拉住她："算了。"
"不能算！"林暖甩开他的手，眼睛因愤怒而发亮，"今天他敢当面说，明天就有人敢往你课桌塞恐吓信！这种事我经历过，不能让它再发生！"
陈默怔住了。他看着眼前这个娇小却倔强的女孩，胸腔里涌起一股陌生而汹涌的热流。那一刻，他不再觉得那些目光刺人，因为林暖挡在他身前的身影，就是最坚固的盾牌。
男生最终在围观压力下不情不愿地道了歉。林暖这才拉着陈默离开，留下身后一片窃窃私语。
"你没必要这样。"陈默轻声说。
"有必要。"林暖停下脚步，认真地看着他，"陈默，你习惯了一个人承受所有事。但现在你有我了，让我分担一些，好吗？"
陈默沉默良久，最终点了点头。这个简单的动作，对他而言却意味着卸下多年筑起的心防。
下午的物理课成了暂时的避风港。当陈默专注地讲解电磁感应原理时，那些异样的目光似乎都消失了。林暖注意到，只有沉浸在物理世界时，陈默才会完全放松，那种纯粹的热爱让他整个人都在发光。
放学后，他们避开人群走向图书馆。却在楼梯拐角被周烨拦住了。
"论坛效果不错吧？"周烨得意地晃着手机，"点击量破万了。"
林暖立刻挡在陈默身前："删掉帖子！"
"可以啊。"周烨挑眉，"条件不变——你退出竞选。"
"你做梦！"林暖斩钉截铁，"我会参加竞选，而且一定会赢！"
周烨冷笑："那就别怪我把更劲爆的放出来。比如...陈默妈妈吃抗抑郁药的事？"
陈默的眼神瞬间结冰："你敢动我妈试试。"
"哟，终于急了？"周烨得寸进尺，"你说要是患者知道给他们孩子看病的医生自己就有精神病..."
话音未落，陈默的拳头已经挥了出去！这一拳比上次打张明时更狠更准，周烨直接撞在墙上，鼻血直流。
"陈默！"林暖惊呼，死死抱住他的胳膊，"别动手！不值得！"
周烨抹了把鼻血，反而笑了："打啊！继续打！正好让全校看看'杀人犯儿子'的暴力倾向！"
陈默的胸膛剧烈起伏，拳头捏得咯咯作响。林暖能感觉到他全身的肌肉紧绷得像拉满的弓，愤怒的颤抖通过相触的皮肤传递过来。她从未见过这样的陈默——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困兽。
"周烨，"林暖突然松开陈默，上前一步，"你费尽心机做这些，真的是为了副社长位置吗？"
周烨的笑容僵了一下。
"上学期我拒绝你的时候，说过我们不适合。"林暖的声音清晰而冷静，"现在我还是这句话。用这种下作手段，只会让我更看不起你。"
周烨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你..."
"帖子你爱发不发。"林暖打断他，"但我会用实名发帖说明一切真相——包括你因为追求不成蓄意报复的事实。看大家是相信匿名的谣言，还是当事人的自白？"
周烨的眼神开始动摇。林暖乘胜追击："顺便提醒你，恶意散布他人隐私造成严重后果的，可以追究法律责任。我爸爸是法学院特聘教授，需要我请他给你普普法吗？"
最后这句话彻底击垮了周烨。他狠狠瞪了两人一眼，丢下一句"你们等着"，狼狈地离开了。
危机暂时解除，但林暖没有丝毫胜利的喜悦。她转身看向陈默，发现他正用一种从未有过的深邃目光注视着自己。
"对不起..."陈默突然说，"让你看到我失控的样子。"
林暖摇头，轻轻抚摸他红肿的指关节："该说对不起的是我。如果不是我..."
"不是你的错。"陈默打断她，反手握住她的手，"谢谢你...保护我和我妈。"
夕阳透过走廊窗户，将两人相握的手染成金色。这一刻，不需要更多言语，所有的信任与默契都在紧握的双手中传递。
然而温馨时刻被林暖的手机铃声打破。屏幕上跳动着"爸爸"二字，林暖的心沉了下去。她接起电话，父亲震怒的声音立刻炸响：
"立刻回家！现在！"
林暖求助地看向陈默，后者点了点头："我送你。"
一路上，林暖心神不宁。陈默沉默地陪着她，直到她家楼下。"需要我陪你上去吗？"他问。
林暖犹豫了一下，摇摇头："我爸正在气头上，你上去只会火上浇油。"她踮脚亲了亲陈默的脸颊，"别担心，我能处理。"
看着林暖走进楼道，陈默的心却悬了起来。他绕到房子侧面，站在林暖房间窗下——这里能隐约听到客厅的动静。
"...跟那种家庭的孩子混在一起？你还要不要脸！"林教授的怒吼穿透玻璃。
"陈默和他爸不一样！"林暖的声音带着哭腔，"您根本不了解他..."
"了解？他爸害死的病人是我同事的父亲！"林教授语出惊人。
窗外的陈默如遭雷击。
"当年那场医疗事故，受害者家属闹得多大你知道吗？陈默他爸是主刀医生，手术前还喝了酒！"林教授的声音充满愤恨，"这种人的儿子，能是什么好东西？"
"那是他爸的错！凭什么让陈默承担？"林暖哭喊，"他比任何人都努力，都正直！您不能因为偏见就否定他！"
"正直？论坛上那些事难道是假的？"
"是周烨造谣！因为陈默揭穿了他想破坏舞台设备的事！"
"那动手打人呢？也是造谣？"
客厅里陷入沉默。陈默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浑身发冷。他终于明白父亲当年犯下的错有多深重，沉重到足以压垮两代人的生活。
"从今天起，不许再见他！"林教授下了最后通牒，"手机交出来，每天放学直接回家！我会亲自接送！"
"我不！"林暖的尖叫带着绝望的哭腔，"您不能这样！"
"我是你爸！我说了算！"
接着是剧烈的拉扯声和物品摔落的声音。陈默再也听不下去，转身冲进楼道。他用力拍打林暖家的门："开门！"
门猛地打开，林教授怒容满面："你来干什么？"
"叔叔，我..."
"滚出去！"林教授指着门外，"再敢接近暖暖，我报警！"
陈默的视线越过林教授的肩膀，看到林暖被母亲死死抱着，脸上满是泪痕，校服领口被扯开了一道口子。她拼命摇头，用口型对陈默说："走！"
那一瞬间，陈默明白了她的用意——留下只会让冲突升级。他深深看了林暖一眼，将她的无助与绝望刻在心底，然后转身离开。
冬夜的寒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陈默独自走在空旷的街道上，口袋里手机震动了一下。是林暖用母亲手机发来的短信：
【等我。】
简单的两个字，却像黑暗中唯一的火光。陈默握紧手机，抬头望向林暖房间的窗户——那里亮着温暖的灯光，窗帘后隐约有个纤弱的身影。
风暴远未结束，但这一次，他们约好了要一起等待黎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