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转眼间,童渊离开真定已一月有余。

春去夏来,院中的槐树愈发葱郁,蝉鸣声渐起,暑气一日盛过一日。

这日清晨,赵云早早来到校场。经过这一个月的操练,她单薄的身子总算结实了些,原本苍白的脸颊也添了几分血色。但比起那些自幼习武的少年,她的气力仍有不足。

“云弟,今日这般炎热,不如随我们去滹沱河戏水?”

夏侯兰擦着汗走过来,身后跟着几个同龄少年。他们刚结束晨练,粗布短衫早已被汗水浸透。

“我……”

赵云心头一跳。她的衣物也被汗水浸得有些湿透,却不敢像其他少年那般脱去外衫纳凉。

虽说她才十一二岁,身形与那些少年相差无几,但毕竟女儿身的事实让她始终不敢放松警惕。

“我……我就算了,我还有些招式要练。”她低头摆弄手中的木枪,声音细微。

“整日就知道练武,也不知道你是精还是呆!”夏侯兰一把夺过木枪,“你瞧这日头,石板都能煎鸡蛋了!”

“是啊是啊!”几个少年立刻附和,“听说上游新开了个浅滩,水清得很!”

赵云心头一紧,下意识攥紧了衣领:“那什么……我水性不好,真的算了……”

“怕什么!我教你!”夏侯兰一把揽住她肩膀,"男子汉大丈夫,哪有不会水的道理?"

赵云心中惊慌,暗自叫苦,不知如何推脱之时,忽听校场外传来一阵喧哗。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队车马缓缓驶过,为首的少年约莫十五六岁,锦衣华服,眉目间透着几分傲气。

“那是……无极甄家的车驾。”

赵安不知何时出现在众人身后,“想来是甄俨公子奉父命去常山郡守府议事,路过此地。”

见有人帮忙解围,赵云也暗自松了口气。

那甄家乃冀州望族,家世显赫,与常山郡守素有往来。她这些时日借住于此,也略有耳闻,便借机转移话题:“甄二公子年纪轻轻就能代父议事,当真了得。”

夏侯兰撇撇嘴:“不过是仗着家世罢了。听说甄家小妹才是真聪明,可惜女子不能抛头露面……”

正说着,远处突然传来一声惊叫。众人转头看去,只见甄家车队后方,一辆装饰华美的马车不知怎的惊了马,正朝城外滹沱河方向狂奔而去!

“车里有人!”赵云眼尖,抬眼便看见车帘掀起一角,露出个约莫八九岁女童惊慌的小脸。

赵安见势不好,急得大喊:“快去帮忙拦住马车!”

这可是那甄家的千金!倘若她有个闪失,他们真定县可担待不起!

校场上的少年们都慌了神,有几个胆大已经撒腿追了上去。赵云却比他们更快,她抄起木枪,一个箭步冲出校场,朝马车狂奔的方向追去。

几个家丁也紧随其后,可那惊马速度极快,眼看就要冲出城外!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青影闪过。赵云不知何时已抄近路冲到街边,她抓起地上商贩晾晒的麻绳,猛地朝那匹惊马抛去。

“看绳索!”她清喝一声。

赵云手中的麻绳如灵蛇般飞出,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

虽然只是趁势而为,但万幸飞出的套索准确地套住了惊马的前蹄。

“吁——”

马匹嘶鸣着前蹄跪地,车身剧烈倾斜。就在车辕即将触地的刹那,赵云已飞身跃上车架,一把扯住缰绳。

“抓紧!”她朝车内女童大喊,同时双腿死死抵住车板。粗粝的麻绳在她掌心勒出深深血痕,但惊马的速度终于缓了下来。

后方追赶的家丁们此时终于赶到。七八个壮汉合力按住马头,这才彻底制住受惊的畜生。尘土飞扬间,车帘被一只颤抖的小手掀开,露出张梨花带雨的稚嫩脸庞。

“没事了。”赵云放柔声音,伸手扶她,“可伤着了?”

小姑娘抬头,泪眼朦胧中却看见个眉清目秀的少年郎,青衫被风吹得猎猎作响,阳光在他身后镀了层金边。

“没……没有。”

她愣了一下,怯生生地摇头,小手却紧紧攥住了赵云的衣袖。

只见她忽然从袖中掏出块绣着并蒂莲的丝帕,轻轻按在赵云渗血的手掌上,声音细若蚊呐地开口。

“多、多谢公子相救……”

赵云这才注意到自己的手掌被划出了几道口子,正隐隐往外渗血。

她心中暗叫不妙,张角曾告诫过她,这具身子最忌讳见血。平日习武时她都万分谨慎,今日为救人一时情急,竟将这禁忌抛诸脑后。

掌心火辣辣地疼,殷红的血珠已浸透了帕子,在边缘凝成暗色痕迹。

那小姑娘也察觉到一丝怪异,忽地瞪大双眼,“公子,您的手……”

“不妨事……”

赵云连忙收回手,勉强扯出个笑容。

这伤口看上去倒是不大,自打这两天开始锻炼,她日日勤练不辍,想来应当没什么问题……

念头未落,一阵天旋地转骤然袭来。眼前金星乱迸,双腿如灌了铅般沉重。她咬紧牙关想要站稳,身子却不受控制地向前栽去,倒是把那小姑娘吓了一跳。

小姑娘被赵云突然倾倒的身躯带得一个踉跄,鼻尖不经意蹭过她的颈侧。

一缕清冽气息钻入鼻腔,似雨后青竹又带着淡淡药香,与那些汗津津的少年郎截然不同,倒是怪好闻的。

她耳根一热,慌忙扶住这救命恩人。

就在赵云意识即将涣散之际,她的腰间忽地泛起暖意。那半块玉佩紧贴着肌肤,传来丝丝清凉。掌心的疼痛顿时减轻几分,血流也渐渐缓了下来。

“这是……”

她恍惚想起,这玉佩是宁儿临别所赠。那丫头跟在张角身边日久,随身之物果然有些玄妙。

没想到又被他们给救了一次。

玉佩的效力终究不是灵丹妙药。赵云倚着车身,冷汗涔涔,好容易才缓了过来。

“公子,你……没事吧?”

“我还好,只是方才有些脱力,歇息片刻就好。冲撞了姑娘,多有得罪。”

赵云对那姑娘轻声安慰。她心知若是刚才的伤口再深半分,只怕自己此刻已经……

不敢再想下去,赵云暗暗咬紧牙关,心中告诫自己,日后行事一定要深思熟虑,切不可再如此莽撞冲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