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寒风裹挟着冰碴抽打在脸上,花然眯起眼睛望向远处的寒铁矿场。桃枝在掌心发烫,指引的方向直指那座被高墙围起来的罪恶之地。

矿场大门前,一队新到的囚徒正被铁链拴着押解进去。花然隐去身形跃上围墙,只见广场中央跪着十几个衣衫褴褛的人,监工提着带刺的鞭子在他们面前踱步。

"今日产量又不够!"监工突然暴喝,鞭子抽在雪地上溅起一片冰渣,"谁最后一个出矿洞?"

囚徒们沉默着低下头,只有一个瘦削的身影微微动了动。那人跪在最后排,乱发覆面,裸露的背上纵横交错的伤疤已经发白。

"四十七号!又是你!"监工大步走过去,一把揪住那人的头发向后扯。

花然的呼吸瞬间凝固——那张被强行仰起的脸上布满污垢,但那双眼睛,那双即使蒙尘也掩不住星光的眼睛,她绝不会认错。

是烬尘。

"废物!"监工一脚踹在他胸口,烬尘闷哼一声蜷缩起来,"连矿石都背不动,留着你有什么用?"

鞭子呼啸着落下,烬尘的破衣瞬间绽开一道血痕。他死死咬住嘴唇不发出声音,手指抠进雪地里,指节泛出青白。

花然的手指深深掐进掌心。她看着监工一脚踩在烬尘脸上,靴底碾着他半边脸颊在雪地里摩擦。曾经九天的帝君,如今像蝼蚁般被人践踏。

"今天就拿你杀鸡儆猴!"监工抽出烧红的烙铁。

花然再也忍不住了。她飞身而下,万千桃花在空中划出一道粉光。烙铁还未落下就被击飞,深深插入远处的木桩。

"什么人?!"监工大惊失色,守卫们立刻拔刀围上来。

花然落在烬尘身前,广袖一挥掀起狂风,将众人吹得东倒西歪。她转身蹲下,颤抖的手指轻触烬尘脸上的伤痕。

"我来晚了..."

烬尘混沌的视线聚焦在她脸上,灰暗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困惑。他张了张嘴,却只咳出一口血沫。

花然不由分说将他抱起。监工挣扎着爬起来:"拦住他们!那是矿场的财产!"

"财产?"花然冷笑,桃枝突然暴涨数丈,将冲上来的守卫全部扫飞,"他是我的命。"

说罢纵身跃起,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中踏空而去。

风雪渐急,花然抱着烬尘找到一处废弃的猎人小屋。屋内结满蛛网,但总算能遮风挡雪。她小心翼翼地将烬尘放在干草铺上,这才看清他身上的惨状——除了新添的鞭伤,胸口还有烙铁留下的"奴"字,手腕脚踝被铁链磨得血肉模糊,右腿不自然地弯曲着,显然是旧伤未愈又添新伤。

"他们怎么敢..."花然的眼泪砸在烬尘胸口,立刻被神力蒸腾成淡淡雾气。她折下一小段桃枝,碾碎后敷在他最严重的几处伤口上。

当碰到他心口时,花然突然僵住——那里有一个触目惊心的黑洞,仿佛被什么利器贯穿而过,边缘泛着诡异的黑气。她瞬间明白过来,这是烬尘以心头血重启轮回留下的反噬伤。

"你究竟流了多少心头血..."花然哽咽着俯身,将额头贴在那可怖的伤口上。作为桃林守护者,她比谁都清楚,仙者的心头血每滴都蕴含千年修为,而烬尘心口的伤,至少要耗费大半条仙命。

烬尘在昏迷中不安地颤动,似乎陷入噩梦。花然握住他冰冷的手,轻声吟唱起桃林的安魂曲。渐渐地,他的呼吸平稳下来。

屋外风雪咆哮,花然用桃枝在周围布下结界。她将大部分神力注入烬尘体内,先修复那些危及性命的伤。做完这些,她已经虚弱得眼前发黑,却仍坚持用剩余的灵力为他暖身。

夜深时分,烬尘突然开始剧烈颤抖。花然摸上他的额头,烫得吓人。伤口感染引起的高热来势汹汹,烬尘的嘴唇很快干裂出血,不停说着胡话。

"不要...不要....."他挣扎着,似乎想抓住什么,"花...花..."

花然浑身一震:"你记得我吗?"

但烬尘只是痛苦地摇头,冷汗浸透了破烂的衣衫。花然连忙解开自己的外袍将他裹住,可他还是冷得牙齿打战。

没有犹豫,花然解开里衣,将滚烫的躯体贴上去。桃树守护者的体温比常人高,最适合驱寒。感受到热源,烬尘本能地往她怀里钻,冰凉的双手无意识地环住她的腰。

"没事了,我在这里..."花然轻抚他枯草般的头发,哼唱着古老的桃林谣。

风雪拍打着木屋的窗棂,而狭小的干草铺上,两颗心在黑暗中渐渐同步跳动。

天亮时,烬尘的高热终于退了。花然刚松了口气,突然感到结界被触动。她警觉地抬头,看见一个披着黑貂裘的身影站在门外。

"谁?"花然迅速拢好衣襟,将烬尘护在身后。

门被推开,露出一张阴柔俊美的脸:"真感人,堂堂公主抱着个肮脏的矿奴取暖。"

花然瞳孔骤缩:"你是谁?"

男子轻笑:"赤炎,这座矿场的主人。"他的目光落在昏迷的烬尘身上,露出贪婪的神色,"把他还给我,那是我的财产。"

"他是人,不是财产。"花然手中桃枝光芒隐现。

赤炎眯起眼:"想带走他,可没有这么容易。”花然看看他的心口,心疼不已——为了逆转时空,他几乎流尽心头血,一身修为尽无。

花然寸步不让:"他是我的爱人。"

"这样一个废人,"赤炎突然逼近,"还不如跟了我..."

花然浑身发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愤怒。

赤炎被强光逼退数步,脸色阴沉下来:"好,很好。但你以为他能逃多久?这矿场有三千守卫,还有专门克制他的寒铁镣铐。"他突然诡秘一笑,"更何况...他心口被我下了特殊的蛊毒,他的伤需要特殊药材,只有我有解药。"

花然心中一沉。烬尘心口的反噬伤非普通神力能愈,若再有蛊毒,只怕······但她绝不会向赤炎低头。

"不需要你的解药。"她冷声道,"我是桃林守护者,自有办法。"

赤炎冷笑:"那我们走着瞧。"说罢化作黑雾消散。

花然长舒一口气,转身查看烬尘的情况。不知何时他已经醒了,正直直地望着她,灰暗的眸子里有微光闪烁。

"你...是谁?"他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为什么...救我?"

花然鼻子一酸。她轻轻握住他的手:"我叫花然。而你...是烬尘。"

"烬...尘..."他困惑地重复,仿佛在咀嚼一个陌生的名字,"我不记得..."

"没关系。"花然帮他擦去脸上的污垢,"慢慢来。"

烬尘突然抓住她的手腕:"我是不是伤害过你?"

花然呼吸一滞。她不知该如何解释那段复杂的过往,最终只是轻轻摇头:"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帮助了我,很多次。"

屋外风雪渐小,一缕阳光穿透云层照进来,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烬尘低头看着那只白皙的手,莫名觉得熟悉,却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为什么..."他皱起眉,"我觉得你很重要?"

花然眼眶发热。她将他的手贴在自己脸颊:"因为我们的命运,早就纠缠在一起了。"

烬尘想要再问什么,却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花然连忙扶他躺下,发现他心口的黑洞又开始渗血。她折下桃枝最嫩的一截,揉碎后敷在伤口上。

"会有点疼,忍着点。"

桃汁接触伤口的瞬间,烬尘浑身绷紧,却没有喊痛。花然心疼地看着他咬破的嘴唇,轻轻抚平他紧皱的眉头。

"你经常...这样照顾人吗?"烬尘突然问。

花然摇头:"只对你。"

这个回答让烬尘心头莫名一颤。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对一个陌生人产生如此强烈的信任与依赖,但在这个女子身边,他第一次感到安心。

"休息吧。"花然为他盖好外袍,"等你好些,我们离开这里。"

"为什么..."烬尘的眼皮开始发沉,"对我这么好..."

花然望着他渐渐闭上的眼睛,轻声道:"因为你曾经,也是这样对我的。"

窗外,雪停了。桃枝在烬尘枕边散发着柔和的光晕,一点一点修复着他破碎的身体和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