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北境的寒风如刀割面,花然裹紧了南诏王赠予的狐裘斗篷。远处连绵的雪山在暮色中泛着幽蓝的光,像一柄柄指向苍穹的利剑。

"前面就是北境王城。"墨离指着风雪中若隐若现的黑色城墙,"奇怪,城门怎么大开着?"

烬尘勒住缰绳,灰眸中闪过一丝异样。他从未踏足过这片土地,可那些高耸的尖塔、蜿蜒的护城河,甚至空气中松木与冰雪混杂的气息,都让他太阳穴突突跳动。

"你脸色很差。"花然驱马靠近,指尖凝聚出一朵小小桃花,"要不要..."

"不用。"烬尘按住她的手,突然指向西北角一座塔楼,"那里应该是兵器库。"

赤炎黑袍翻飞:"你怎么知道?"

烬尘自己也愣住了。他松开缰绳,任凭战马带着他穿过城门。街道两旁的石雕狼像,转角处褪色的家徽,甚至某块地砖上的裂痕,都在他脑海中激起细小的涟漪。

"尘公子!"一个白发老者突然从巷子里冲出,跪在烬尘马前,"老奴等了您十八年啊!"

老者衣襟上别着枚残缺的北境徽章。烬尘下意识摸向自己的腰间——那里挂着母亲留给他的同样徽章。

"你是..."

"老奴是王府管家莫崖。"老人涕泪纵横,"王爷快不行了,就等着见您最后一面啊!"

王宫地牢般的寝殿里弥漫着苦涩药味。床榻上的男人形销骨立,银发披散,唯有眉宇间与烬尘相似的轮廓昭示着血缘。

烬尘站在三步外,胸口如压着千钧巨石。这个素未谋面的父亲,此刻却让他眼眶发热。

"北境王中的是上古魔咒。"墨离检查后低声道,"和迷雾森林那些妖兽体内的同源。"

花然突然取出春神令放在北境王额头。玉令泛起微光,映照出老人皮肤下游走的黑色丝线。

"魔气已入心脉。"她转向烬尘,"但我父...魔界之王或许有解药。"

赤炎猛地抬头,黑袍无风自动:"你要联系魔界之王?"

花然已咬破手指,在空中画出血符。符文化作一只赤蝶,振翅消失在风雪中。

"你父君..."烬尘声音干涩。

"魔界之王厌离是我父君。"花然淡然回答道,"血脉并不能说明什么。"

寝殿陷入沉默。只有北境王微弱的呼吸声在回荡。烬尘突然单膝跪地,握住父亲枯枝般的手。

"为什么..."他喉结滚动,"没有好好保护好我的母亲?"

仿佛回应般,北境王眼皮剧烈颤动。一颗浑浊的泪从他眼角滑落,渗入枕上的狼头刺绣。

莫崖扑到床边:"王爷能听见!尘公子,王爷病重昏迷不醒,不知道内心多么痛苦,妻离子散!当年是琅琊设计离间,假传王令后,将公主掳走...等我们察觉时,你们早已..."

烬尘浑身发抖。那些在琅琊为奴的童年记忆如雪崩般涌来——鞭痕、饥饿、黑暗里老鼠的窸窣声。而这一切,本不该发生。

"霜天剑在哪?"他猛地起身。

莫崖带他们来到王宫最深处的剑冢。冰晶覆盖的祭坛上,一柄通体幽蓝的长剑插在玄冰之中,剑身缠绕着银色锁链。

"历代只有真正的北境之主能拔出它。"莫崖恭敬退后。

烬尘踏上祭坛的瞬间,锁链自动脱落。当他握住剑柄时,整座剑冢突然亮如白昼。霜天剑爆发出惊天蓝光,无数记忆碎片如暴风雪般灌入他的脑海——

桃花纷飞的谷底,绯衣少女踮脚为他戴上一朵桃花;山谷血月下,少女割破手腕将魔血滴入他唇间;最后是漫天符咒中,他亲手结印,眼睁睁看着她如沙粒般消散...

"花然!"

烬尘的惨叫震落洞顶冰棱。他跪在冰面上,霜天剑发出悲鸣般的嗡响。所有记忆都回来了——他是天界帝君烬尘,而她是他历劫时爱上的女孩。

赤炎第一个冲上来,却在触及烬尘肩膀时被震开。少年周身泛起神光,发丝无风自动,额间浮现出冰晶状的神纹。

"帝君印记..."墨离骇然退后。

花然却上前一步。她指尖颤抖着触碰烬尘眉心,春神令突然自动飞起,与霜天剑在空中交织出桃花与冰雪的图腾。

"你。"她泪如雨下,"你回来了..."

烬尘——不,此刻应该称他为帝君——抓住花然的手按在自己心口。神光中,他灰眸化作璀璨的银白色。

"我用千年修为重启轮回,只为再见到你,我错了。"他声音里带着神明的回响,"无论付出什么,请再爱我一次,好不好,阿然?"

花然早已泪如雨下。

赤蝶此时穿透屋顶飞来,爪间抓着水晶瓶。花然接过魔药,却见烬尘抬手拂过北境王面门。神光流过,那些黑色丝线如遇火的雪般消融。

"父王..."烬尘轻声道出从未喊过的称呼。床榻上的老人缓缓睁眼,浑浊的蓝眸渐渐清明。

寝殿外突然传来喊杀声。墨离闪到窗边:"琅琊大军攻城了!"

烬尘将霜天剑往地上一顿。整个北境王城的地面开始震动,所有兵器都发出共鸣般的颤音。他银白双眸望向远方,声音冰冷如亘古寒冰:

"该清算千年恩怨了。"

花然却拉住他衣袖:"你刚恢复神力,若强行调用..."

烬尘转身捧起她的脸。神明威仪中突然透出那个倔强少年的神情:"这次我不会再让前世的悲剧重演。"

赤炎默默注视着他们交握的手,黑袍下的拳头攥得发白。当烬尘目光扫来时,他躬身行礼,却掩不住声音里的苦涩:

"恭迎帝君归位。"

风雪咆哮的城墙上,烬尘白袍猎猎。他并指划过剑刃,霜天剑激发的冰蓝剑气如潮水般漫过战场。所到之处,琅琊士兵的武器尽数冻结碎裂。

"霜天剑认主了!"守城将士欢呼雀跃。

远处帅旗下,琅琊王脸色铁青。他猛地扯开大氅,露出胸口狰狞的魔纹:"你以为这样就结束了?主上早已——"

话音未落,一道黑影从琅琊王天灵盖窜出,在空中凝聚成巨大的魔脸。花然胸口的春神令剧烈震颤,她终于看清了记忆中那个黑影的模样。

"老魔王!"赤炎惊呼。

魔脸发出震耳欲聋的狂笑:"没想到吧,花然,墨离,我还活着!"

烬尘将霜天剑横于胸前,神光如日轮般绽放:"这次我会让你彻底消散。"

"就凭你这具尚未完全融合的凡躯?"魔脸突然扑向花然,"不如让我帮你斩断这孽缘!"

花然本能地催动春神令,却见烬尘闪身挡在她面前。魔气穿透他胸膛的瞬间,霜天剑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天地间响起清越剑鸣,魔脸在光芒中如沸汤泼雪般消融,琅琊王的身躯霎时间倒下。

"烬尘!"花然接住坠落的他。神血从伤口汩汩流出,竟在地上生出晶莹的冰花。

烬尘银白双眸渐渐恢复成熟悉的灰色。他艰难抬手,拭去花然脸上的泪:"别哭...这次我终于...挡在了你的前面..."

风雪愈急。花然将他紧紧搂在怀中,春神令与霜天剑在他们周围旋转,形成一个桃花与冰雪交织的光茧。赤炎站在三步之外,看着光茧中若隐若现的相拥身影,黑袍下的手终于缓缓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