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门内的黑暗浓稠得如同凝固的墨汁,带着百年尘封的腐朽与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能渗透骨髓的阴冷。

林晚的身影被彻底吞没的瞬间,自拍杆顶端那点微弱的手机屏幕光

像是风中残烛,挣扎着在绝对的漆黑里映出一小圈模糊的、摇晃的光晕,仅仅能照亮她脚下几块布满裂纹的、落满厚厚灰尘的陈旧地砖。

空气死寂得可怕。

刚才门外呼啸的风声、虫鸣(虽然本就稀少)、甚至她自己粗重的喘息声,仿佛都被一道无形的屏障隔绝在外。

只有一种绝对的、压迫耳膜的寂静,沉甸甸地压在心头。

鼻腔里充斥着浓烈到令人窒息的霉烂木头味、陈年积尘味,还有一种若有若无、挥之不去的、类似铁锈混合着腐败甜腥的怪味,丝丝缕缕地钻进肺里,让她胃里一阵翻搅。

“操…”林晚低低地骂了一声,声音在死寂中显得异常突兀,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

她下意识地屏住呼吸,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像一张拉到极限的弓。

脖子上的金属吊坠紧贴着皮肤,冰凉依旧,之前那微弱的震颤感仿佛只是错觉。

她不敢动,也几乎不敢呼吸。眼睛死死盯着前方手机屏幕光晕之外的黑暗,耳朵竖起来,捕捉着任何一丝异响。心脏在胸腔里咚咚狂跳,声音大得仿佛就在耳边擂鼓。

脸颊上被玻璃碎片划出的几道细微血痕,此刻火辣辣地疼,像几条冰冷的毒蛇在噬咬。

直播间炸了锅。

屏幕上“深水炸弹”的蓝色光影特效还没完全散去,新的弹幕已经如同海啸般涌来:

【进去了进去了!!!】

【晚姐说话啊!!!里面啥样???】

【卧槽这黑得伸手不见五指!镜头调亮点啊!】

【有没有鬼?有没有鬼?快拍!】

【守墓人:欢迎来到,真实的地狱。】

【刚才踹门那下太帅了!礼物刷起来!】

【晚姐你脸上有血!没事吧?】

弹幕的喧嚣通过耳机传入耳中,奇异地冲淡了一丝门内死寂带来的恐怖感,也像一针强心剂,猛地扎醒了林晚被恐惧短暂冻结的神经。

钱!十亿!还有这满屏的礼物!恐惧?恐惧值几个钱?

她猛地吸了一口那带着腐朽气息的冰冷空气

强行压下喉咙里的不适感,对着手机镜头,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狂放不羁,尽管那嘶哑的尾音依旧暴露了惊魂未定

“叫什么叫!老娘这不是好好的吗?刚进门,黑灯瞎火的,总得让眼睛适应适应吧?”

她故意用手抹了一下脸颊的血痕,蹭出一道更明显的血印子,对着镜头展示,“看见没?开门红的勋章!小意思!”

【晚姐牛逼!】

【这血看着真带劲!够拼!】

【快开灯啊!我们要看鬼屋!】

“灯?等着!”林晚一边说,一边手忙脚乱地在鼓鼓囊囊的帆布包里摸索。

她记得包里塞了一支强光手电。

手指在冰冷的充电宝、硬邦邦的压缩饼干、塑料水瓶之间划过,终于抓住了一个金属筒状物。

她掏出来,是那支老式的金属强光手电筒,沉甸甸的。用力按下开关。

“咔哒。”

没有光。

“咔哒!咔哒!”她又用力按了几下,开关清脆的响声在死寂中格外刺耳。手电筒黑洞洞的头部,毫无反应。

一股凉气顺着脊椎爬上来。新换的电池!不可能!

【???灯坏了?】

【不是吧?刚进来就出师不利?】

【晚姐你这装备不行啊!】

【守墓人:黑暗,是这里的主旋律。放弃光明吧。】

“妈的!破玩意儿!”林晚低声咒骂,烦躁地甩了甩手电筒,又使劲拍打了几下。依旧一片漆黑。

她心里有点发毛,这邪门地方!

就在她几乎要抓狂的时候,手机屏幕的光晕边缘,似乎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

林晚的呼吸瞬间停滞!全身汗毛倒竖!她猛地将手机镜头和视线同时转向那个方向!

光晕的边缘,就在离她脚边不到半米的地方,一截干枯、扭曲、布满深褐色斑点的东西,正静静地躺在厚厚的灰尘里。

是藤蔓。一根从缠绕着门框上方垂落下来的、早已枯死的藤蔓。刚才大概是开门的气流或者她自己的动作,让它轻轻晃动了一下。

“呼……”林晚长长地、无声地吐出一口气,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自己吓自己!她暗骂一句,强迫自己冷静。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由远及近的引擎轰鸣声和轮胎碾过碎石草梗的噪音,粗暴地撕破了公馆外的死寂,也穿透了厚重的门板传了进来!

“吱嘎——!”

刺耳的刹车声在门外响起。

林晚猛地回头,看向那扇被她踹开的、如同巨兽豁牙大口般的门洞。

门外不再是纯粹的黑暗,两道昏黄的车灯光柱,斜斜地刺破夜色,将门口一小片区域照亮,飞扬的尘土在光柱中狂舞。

有人来了?!

弹幕也捕捉到了声音:

【有车来了?谁啊?】

【卧槽?还有同行?】

【不会是债主追来了吧?晚姐快跑!】

【刺激!双主播探灵?】

林晚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债主?这个念头让她头皮发麻。

她下意识地握紧了自拍杆,指节发白,身体微微弓起,像一只受惊的猫,随时准备扑出去或者缩回黑暗深处。

车灯熄灭。引擎声停止。

一阵踢踢踏踏、带着明显不耐烦和抱怨的脚步声响起,由远及近,伴随着一个年轻男人絮絮叨叨的、带着浓重鼻音的自言自语,清晰地传入门内:

“…妈的…这破路…老子新改的避震都要颠散架了…信号弱成狗…林晚这疯婆子…真敢来啊…十亿…十亿个锤子…别把小命搭进去…”

声音越来越近,伴随着一种奇怪的、仿佛金属和塑料零件互相磕碰的“哐当”声。

紧接着,一个瘦高的身影出现在门洞的光影交界处。

来人顶着一头乱糟糟、像是被鸟窝砸过的卷毛,鼻梁上架着一副厚厚的黑框眼镜,镜片在门外残余的光线下反射着白光。

他穿着一件印着像素风游戏角色的宽大T恤,外面套了件多口袋的工装马甲,下身是洗得发白的牛仔裤,脚上一双沾满泥点的运动鞋。

他背上背着一个鼓鼓囊囊、看起来异常沉重的黑色双肩包,手里还拎着一个半开的、塞满了各种线缆、工具和不明金属部件的沉重工具箱,刚才那“哐当”声就是这里发出的。

他另一只手则抓着一个正在发出微弱信号搜索图标的平板电脑,眉头紧锁,嘴里还在碎碎念:“…这鬼地方磁场绝对有问题…干扰源强得离谱…林晚?林晚!死了没?吱个声!”

来人正是林晚的直播间房管兼“技术顾问”,阿哲。

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和他身上挂满的各种“破烂”,林晚紧绷的神经骤然一松,紧接着一股无名火“噌”地就冒了上来。

她一步从浓稠的黑暗里跨出来,手机镜头直接怼到刚走到门口、还在低头研究平板的阿哲脸上。

“阿哲!你他妈属乌龟的?爬也爬到了!”林晚的声音又尖又利,带着劫后余生的暴躁和不满,“老娘差点被这破门吃了!你倒好,在后面磨磨蹭蹭搞科研呢?”

强光手电筒被她泄愤似的砸向阿哲怀里:“还有!这破玩意儿!关键时刻掉链子!新电池点不亮!你这技术宅怎么当的?买的假冒伪劣?”

阿哲被突然怼到脸上的手机镜头和劈头盖脸的责骂搞得一懵,手忙脚乱地接住砸来的手电筒,厚厚的镜片后面,小眼睛眨了眨,透着一股子宅男特有的茫然和委屈。

他下意识地推了推眼镜,张口反驳,声音带着点社恐被当众质问的磕巴:“放…放屁!我阿哲出品,必属精品!这手电筒是我用汽车电瓶改的,续航超强,怎么可能点不亮?肯定是你…”

他一边说,一边习惯性地按下了手电筒开关。

“啪!”

一道雪亮、粗壮、如同小型探照灯般的刺眼光柱,猛地从手电筒头部射出!瞬间撕裂了公馆前厅的浓重黑暗!光柱所及之处,灰尘在光束中狂舞,照亮了布满蛛网的高高穹顶、斑驳脱落的墙皮、以及更深处影影绰绰的废弃家具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