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长安就醒了,她茫然地看着周遭。
长乐跟她好生解释了一番。
又嘱咐道:“夫人温柔,小姐也很好,给我们做了药,还给我们赐了名,我叫长乐,你叫长安,是平安快乐的意思。”
······
“咱俩只要好好伺候小姐,以后都不会在挨打受饿了。”
长安年纪还小,很多都听不太明白。
只知道两人遇见了很好很好的人。
对于长乐的嘱咐,只不停地点头铭记。
但长安瞧见林清和,还是张大嘴巴,愣了许久。
这是天上的仙女吧。
她从未见过这么好看的人。
林清和都被她毫不掩饰的清澈目光看的不好意思了。
还是长乐扯了扯她的衣袖,她才回神。
却是‘扑通’一声,十分实诚的跪地磕了个头,“小姐。”
其余两人霎时愣住。
长乐脸色涨红,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林清和忍俊不禁,将长安扶起,摸摸她的头,道:“不用下跪。”
许多年后,长安都记得今天第一次见小姐的场景。
漂亮似仙女儿的小姐,温柔摸着她枯草般、长满跳蚤的头发。
笑得温柔又好看。
小厮送上早膳,几人坐在一块用着。
长安一会儿看看姜氏,一会儿看看林清和,手上还不停舀粥吃。
用膳前,林清和已经将长安头回见她的反应,当笑话跟几人说了。
这会儿,几人都憋着笑,装作没看到长安在看的模样。
用过早膳后,茯苓去清点要置办的嫁妆,林清和带着长乐出门。
姜氏与冬雪则给长安搓了个澡。
足足用了三大桶热水,才将长安搓干净。
一个黑黢黢的假小子,霎时变成了一个称得上玉雪可爱的小丫头。
头发却有些难办。
长了虱子不说,还打了一层一层的死结,洗了之后用梳子都梳不动。
姜氏做主,索性给长安剪了个光头。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
但那样的父母不要也罢。
马车缓缓在渡口旁边的林氏船行停下。
八月末,正是暑气最重的时候,有些货物陆路运送容易坏。
水路便是最好的选择。
这几月是林氏生意最好的时候。
林清和带着长乐只站了一会儿,便瞧见了好几条刻着林氏标志的大船离开渡口。
林清和来到林氏门口,里边很大,又鱼龙混杂,她并未进去。
门口的小厮看她靠近,笑着问:“这位小姐,是要拉货还是租船?”
林清和从前并未来过林氏,小厮并不认识她。
林清和拿出一块玉佩。
“我找林掌柜。”
“小姐,稍等。”
话落,小厮立刻跑了进去。
没一会儿,便听见林越中气十足的骂声远远传来,“什么漂亮姑娘?定是你小子胡诌,看我等下不剥了你的皮···”
瞧见林清和,林越的声音戛然而止,七尺的黑皮汉子霎时有些局促,“···小姐,你是有什么事找我吗?”
声音低缓,柔和得很。
“这里不便说话,林叔不若找个地方。”
每三个月,林越都会去姜府向姜氏汇报林氏的状况。
林越是见过林清和的。
只是他时常也会跟船,皮肤被晒得黝黑,又长得满脸络腮。
林清和每回见到他都会吓得躲开。
这次竟会来找他,与他说话也没有闪躲和害怕。
林越心里一阵惊疑。
林氏一年到头上门的人都不少,在它旁边开一家茶楼,既能接住人流,也能方便去林氏的人歇脚谈生意。
林越便也在这里常年包了一间静室。
清雅的茶室里处处是淡淡的茶香。
两人在矮榻上对坐,旁边大开的窗户正对着渡口。
“林叔,您在林氏多少年了?”
“算算,也有十六年了。”
说起从前,林越也不由陷入了回忆。
他是家里的老来子,爹娘都是杏花村地地道道的农民。
家里穷的叮当响,为了供他念书,家里两个老人都快把那两亩地刨穿了。
他看不过去,离家到码头干起了苦力。
也结识了同村的林随。
林随脑子活,见识多。
但林越肯死心塌地跟着他干却不是因为这个。
是有一年过年节的时候,两人结伴回村。
刚到村口,就被认识的村民告知,他爹去山上砍柴的时候不小心摔下山崖。
林越当时只感觉全身血液都凝固了。
他发了疯般往家里跑。
看见他爹躺在床上满身是血、一动不动,他直接瘫软在家门口。
是林随,一路跟着自己回家,又背着他爹往县里的医馆去。
年关许多医馆都关了门,林随就背着人一条街一条街去敲门。
但大夫说,要救人至少得十两银子。
他在码头日夜不休干了一年才存下二两银子。
他又跑回村里去借钱。
这些年他家为了让他念书,周围能借的钱都借了个遍。
他跑遍了整个村子,也才借到半两银子。
他拿着这半两往县里赶,本想着就算是当牛做马卖身为奴,他也一定要求大夫先救了他爹。
但当他回到医馆时,他爹的伤都被处理好了。
缺的银子,林随将全部身家拿了出来,又抵押了一块玉,大夫才勉强答应医治。
林随的大恩他一辈子都忘不了。
后来,林随成亲后,想干船运,林越便跟着他上船下海地干。
从他的话里,林清和对自己那便宜爹也有了初步的印象。
应是个诚善、憨实的黑皮汉子。
了解了林越与她爹的关系,林清和便有了分寸。
“我爹死后,这些年,我们母女多亏了林叔。”
林清和举起手中的茶杯,“从前是我不懂事,今日我便以茶代酒敬林叔一杯。”
林清和素手一抬,就将杯中茶饮尽。
林越看着眼前面容娇美的姑娘,仿佛看见了当年意气风发的林随。
他就说,林大哥那样坦荡的人,夫人亦是那般心善的人。
如何也不会生出畏畏缩缩的丫头。
林越看着林清和十分满意,眼里都是对小辈的欣赏和疼爱。
林越哈哈笑着,爽快地将杯中的茶饮尽。
又给两人添上,“小姐年幼,又是寄人篱下,害怕生人也正常。”
林越摆摆手,并不在意那些。
俨然比一开始来要放松多了。
林越想起什么,肃着脸问道:“我听说小姐与夫人搬出了姜府,今日小姐来找我,可是有什么事?”
看着他脸上的关切与担忧,林清和也没有隐瞒。
林越在码头多年,什么样的人没见过,姜家人的真面目他怕是早就知晓。
只是碍于姜氏,才没有点破。
不然,在姜家这么多年,以姜氏的性子,若没有林随,林氏早就变成了姜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