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的气氛压抑得像一块吸满了水的海绵,沉重,潮湿,仿佛一捏就能挤出苦涩的汁液。
那根老水管的动静越来越大,从一开始的“咚咚”声,演变成了“嘶嘶”的漏气声,夹杂着金属被强行拉扯的“嘎吱”声。
听着就像一个濒死的老人,在发出最后的呻吟。
我妈不可能听不见,但她选择了装聋作哑。
承认水管有问题,就等于承认她错了。
对她这样要强了一辈子的人来说,认错比让她花钱还难受。
这天,楼下602的王大爷找上了门。
王大爷是个退休的老工程师,为人热心,在小区里威望很高。
“桂芬啊,在家呢?”王大爷站在门口,表情有些严肃。
我妈立刻堆起笑脸:“哎哟,是王哥啊,快请进快请进。”
“不进去了,”王大爷摆摆手,指了指天花板,“我就是来问问,你家卫生间最近是不是有啥动静?我家卫生间顶上,这几天老是渗水,墙皮都起泡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
来了。
我妈的笑容僵在脸上,但她立刻反应过来,矢口否认:“没有啊!我家好好的,什么动静都没有!王哥你是不是搞错了?可能是楼上别家的水顺着管道缝漏下去了。”
“不会,”王大爷摇了摇头,很肯定地说,“我就在你家正下方,位置对得上。而且我听得真真的,你家墙里头,那水管子声音不对劲,跟拉风箱似的。你最好还是找人看看,别拖出大毛病。”
“哎呀,那就是老房子隔音不好,你听错了,”我妈开始胡搅蛮缠,“我们家水管好得很,我天天看着呢!”
我实在听不下去了,从房间里走出来。
“王大爷,您说得对,我家的水管确实有问题,响了好久了。”
我妈猛地回头,朝我射来两道利剑般的目光,那眼神仿佛在说:“你给我闭嘴!”
王大爷看到我,像是找到了盟友:“小晓也在啊。你看,孩子都这么说了。桂芬,这不是小事,万一真爆了管,你家淹了不说,我们楼下也得跟着遭殃啊!”
“她一个小孩子家懂什么!”我妈急了,一把将我拽到她身后,“王哥你放心,真要是我家的问题,我负责!但我敢保证,绝对不是我家!”
她拍着胸脯,下了军令状。
王大爷看着她油盐不进的样子,无奈地叹了口气:“行吧,话我带到了。你自己心里有数就行。”
送走王大爷,我妈关上门,积压了一早上的怒火终于对我爆发了。
“林晓!你是不是非要跟我对着干?当着外人的面,打我的脸,让你很有成就感是吗?”
“我只是在说实话!王大爷家都漏水了,你还想瞒到什么时候?”
“漏点水怎么了?赔他点钱不就行了?总比花几千上万换管子强!”她理直气壮地吼道。
我被她的逻辑彻底震惊了。
在她看来,赔偿邻居的损失,是可以接受的成本。
而主动维修、防患于未然,却是不可饶恕的“冤枉钱”。
这种扭曲的价值观,让我感到一阵深深的寒意。
“妈,你有没有想过,有些东西,是钱赔不了的?”我看着她,一字一句地问。
“有什么是钱赔不了的?这房子里,除了你我,还有什么东西比钱更重要?”她不屑地撇了撇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