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下午，店里冷清得能听见苍蝇搓腿的声音。玻璃门被猛地推开，带进一阵裹着灰尘的风。一男一女前后脚进来，中间隔着楚河汉界般的距离。男的叫张伟，国字脸，眉头拧成个死疙瘩，像谁欠了他八百万。女的叫李莉，眼圈通红，显然刚哭过，嘴唇抿得紧紧的，透着股决绝的冷。
“看房！分开的！”两人几乎异口同声，声音都硬邦邦的，砸在地上。
刘胖子堆着笑迎上去，热情得能融化冰川：“二位！二位！离婚是吧？理解理解！现在这社会，离个婚太正常了！放心，我们这儿房源多的是，小户型，单间配套，保证一人一个窝，清清爽爽！”他唾沫横飞地介绍起几个“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的鸽子笼。
张伟不耐烦地挥手打断：“别整那些没用的！就要两套！地段无所谓，便宜！能住人就行！越快越好！”李莉别过脸，肩膀微微抽动了一下。
王二狗一直缩在角落，像块背景板。他鼻子微微翕动，空气里除了刘胖子的烟味，还飘荡着另一种极其微弱却无法忽视的气息——一股非常家常的、带着烟火气的炖肉香，若有似无地从李莉那边飘过来。他心头猛地一跳。再细看，张伟虽然板着脸，眼神却不时飞快地扫过李莉的手，那双手，指节有些粗大，一看就是常年在厨房操劳惯了的。
“刘经理，”王二狗突然开口，声音不大，却让乱糟糟的店里瞬间安静了一下，“我…我手上有个盘，可能…可能挺适合这两位…大哥大姐的。”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有点笨拙，但眼神很认真，“在南开老城区那边，是个…是个顶楼带露台的二手房。不算新，但地方够大，关键是…关键是它有两个厨房。”
“两个厨房？”刘胖子像听到了天方夜谭，嗓门都劈了，“二狗，你脑子让门挤了？谁家要俩厨房？当食堂啊？”赵强那几个更是毫不客气地爆发出哄笑。
张伟和李莉也愣住了，齐齐看向王二狗，眼神里全是惊愕和…一丝被打扰的烦躁。
王二狗没理会那些笑声，他吸了口气，目光坦然地迎着这对怨偶：“大哥，大姐，我瞎猜的，说错了您二位多担待。”他指了指张伟，又指了指李莉，“大哥，您看大姐那眼神，藏不住事儿。大姐，您身上这味儿，是给家里炖肉留下的吧？香！真香！您二位这一进门，我就觉着，不像真掰了。倒像是…像是灶王爷打架，把锅砸了，可那灶台，还热乎着呢！”
他这话说得又直又愣，像块没打磨过的石头，硬生生砸进张伟和李莉紧绷的世界里。张伟脸上的怒容僵住了，李莉通红的眼睛里瞬间又蓄满了泪水，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那房子，”王二狗自顾自地往下说，语速不快，带着点胡同串子特有的实在劲儿，“原来住的是个大家庭，老两口跟儿子儿媳一块儿。俩厨房，一个大的在屋里，一个小的在露台上搭的棚子里。露台那个，夏天做饭不热，还能看看星星。您二位要是…要是还念着点旧情，一人一个厨房，谁也不碍着谁做饭。要是…要是哪天灶王爷气消了，那露台，还能支个烧烤架，一块儿喝点啤酒撸个串儿。总比…总比在鸽子笼里闻着隔壁的油烟味，想着自个儿家的味儿强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