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我心头一凛，也顾不上疼了，猛地翻身坐起，手已经下意识地摸向了褡裢里的“栗子”，警惕地望向声音来源。
角落里堆着些破麻袋和烂木头。借着翻板门透下来的微弱天光，我看见一个蜷缩在角落里的身影。那人穿着一件脏得看不出原色的破旧锦袍，头发乱糟糟地打着结，脸上糊满了污垢，只有一双眼睛，在黑暗中惊恐地睁大着，死死地盯着我。
那双眼睛……虽然被惊恐和污秽覆盖，但依稀还能看出点昔日的影子。清澈？不，现在只剩下极度的恐惧和一种濒临崩溃的疯狂。
他手里紧紧攥着半个硬邦邦、发黑的窝窝头，正拼命地往嘴里塞，噎得直翻白眼，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
我的目光死死钉在他脸上，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越收越紧。那眉眼轮廓……那破旧袍子的暗纹……这……这不可能！
“……宝……宝二爷？”我的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带着自己都不敢相信的颤抖。
角落里那个拼命吞咽窝窝头的“乞丐”猛地一僵。他停止了吞咽，那双惊恐的眼睛死死地盯住我，瞳孔在黑暗中急剧收缩。几秒钟死一样的寂静，只有他粗重、带着痰音的喘息声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
突然，他像是确认了什么，身体猛地前倾，几乎是手脚并用地从破麻袋堆里爬了出来，带起一片呛人的灰尘。他扑到离我几步远的地方，却又不敢再靠近，只是用那双布满血丝、深陷下去的眼睛死死盯着我，嘴唇剧烈地哆嗦着。
“刘……刘姥姥？”他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像是破风箱在拉扯，充满了难以置信和一种溺水者抓住浮木般的狂喜，“真……真是您？您……您还活着？”他语无伦次，脏兮兮的手胡乱地在脸上抹了一把，似乎想让自己看起来更像个人样。
“老天爷！”我倒抽一口凉气，感觉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宝二爷！您……您怎么在这鬼地方？还……还成了这副模样？！”眼前的景象比看到机器人王熙凤还让我心头发毛。那个锦衣玉食、被捧在手心里的凤凰蛋，竟然像个野狗一样缩在地牢里啃馊窝头？
贾宝玉没回答我的问题。他像是被触发了某个极度恐惧的开关，身体筛糠似的抖了起来，眼神里的狂喜瞬间被更深的恐惧淹没。他猛地缩回角落，把自己更深地藏进麻袋堆的阴影里，只露出一双惊惶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头顶那块透下微光的翻板门缝隙，仿佛那里随时会钻出吃人的妖魔。
“她们……她们不是人！”他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哭腔，每一个字都浸透着彻骨的寒意，“不是凤姐姐……不是老太太……都不是了！”
他猛地指向头顶，指甲缝里全是黑泥：“上面……上面是地狱！全息……全是假的！骗人的！”他语无伦次，牙齿咯咯作响，“她们……她们头上……插着线！吸……吸人的魂儿！精气神儿……都吸干了！”
他像是想起了极其恐怖的事情，浑身剧烈地痉挛了一下，猛地抓起身边一个脏得看不出颜色的破陶碗，里面有些浑浊的、散发着馊味的水。他不管不顾，像头渴疯了的野兽，把整个脸埋进碗里，“咕咚咕咚”地狂饮起来。水顺着他脏污的下巴流下来，混着泥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