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冰冷的金属刺入皮肉，撕裂筋骨，带着一种令人牙酸的闷响。
一支？十支？百支？意识已经开始模糊，唯有灼热的剧痛在庞统的躯壳里炸开，如同无数烧红的钢针在五脏六腑间疯狂搅动。视野被染成一片刺目的猩红，血沫不受控制地从喉咙里呛涌而出，带着铁锈的腥甜味道。身下冰冷黏腻的泥泞紧紧吸附着他，每一次徒劳的抽搐都牵扯出更深的绝望。耳边，是蜀军败退的哭嚎、战马的悲鸣，还有敌军将领冷酷如冰的“放箭！”命令，交织成一张将他死死钉在死亡祭坛上的巨网。
落凤坡…落凤坡！这名字此刻像一个恶毒的诅咒，在他残存的意识里轰然回荡。他庞士元，胸藏丘壑，腹有良谋，竟命丧于此？不甘！那如同岩浆般灼烧的不甘几乎要将他残存的魂魄撕裂！宏图霸业，运筹帷幄，尽付东流！这滔天的恨意与憾意，是他沉入无边黑暗前，最后感知到的炽热。
“庞桐！庞桐！倒数第一的宝座坐得挺稳当是吧？还有脸睡！”
一个尖利、带着浓重地方口音的女声，像生锈的铁片刮过玻璃，猛地刺破混沌。紧接着，一个硬邦邦、带着粉笔灰气味的小东西，精准地砸在此刻占据着这具陌生躯壳的庞士元的额角上，发出轻微一响。
剧痛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重的、仿佛宿醉未醒般的昏沉，以及这具身体本身的虚弱乏力。庞统猛地睁开眼，刺目的白炽灯光让他瞳孔急剧收缩。眼前是全然陌生的景象。不是硝烟弥漫、尸横遍野的战场，而是一个狭长、拥挤的空间。一排排简陋的木头桌椅挤在一起，上面堆满了书山卷海。几十个穿着统一蓝白条纹怪异短褂的年轻人，齐刷刷地扭过头，目光复杂地聚焦在他身上——那目光里有毫不掩饰的鄙夷，有麻木的看戏，也有零星一点微弱的同情，但更多的是将他视为空气的漠然。空气里弥漫着汗味、劣质纸张的酸味，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燥热气息。
他低下头，看向自己摊在粗糙木桌上的双手。这双手，白皙、纤细，指节处甚至带着点长期握笔留下的薄茧，指甲修剪得干干净净。与他记忆中那双因常年握持竹简、指挥千军而骨节粗大、布满风霜的手截然不同！
“看什么看？说的就是你，庞桐！”讲台上，一个戴着厚重黑框眼镜、身材矮胖的中年女人，一手叉腰，一手用力拍打着满是白色粉末的黑板，唾沫星子在灯光下飞溅，“离高考还有多少天？掰着手指头都能数清了！就你这回回垫底的德行，连个专科线都摸不着！到时候，你就准备回家跟你老子一起种地去吧！省得在这儿浪费电！”
哄笑声稀稀拉拉地响起，像针一样扎人。
庞桐？种地？高考？这些词语如同冰冷的石块，粗暴地投入庞统混乱的思绪之湖，激起的只有茫然的水花。他本能地想要开口，想用自己熟悉的、足以令名士折服的言辞去驳斥这无礼的妇人。然而，喉咙里发出的声音却干涩嘶哑，带着一种长期沉默后的怯懦：“我…我……”
“我什么我？站起来！”胖女人——李老师，厉声喝道，“你昨天英语卷子只考了28分，你很骄傲啊，来给我把今天这课的文章大声念一遍，念不出来你就一直站着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