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到我爸面前,亮出证件:「你好,我们是市组织部的,我叫王干事。
来调查核实一些情况。」张翠芬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尖叫着从人群里挤出来,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
「哎哟!领导们可算来了!我是举报人张翠芬,我最清楚他们家的事,我给你们带路!」
她说着就要去拉王干事的胳膊。
王干事不动声色地侧身避开,只对她礼貌又疏远地点了点头。
他绕过她,目光直接落在我家院子里,最后停在我脸上,眼神像探照灯,扫了一下,看不出任何情绪。
「林晚同志,是吧?」
我点头。
「请你父母都在家吧?我们需要在你们家进行问询。
」体制就像一个巨大的黑箱,你不知道它会吐出糖果还是石头。
但当它真的开始运转时,那种不容置喙的威严感,是村口长舌妇的唾沫星子比不了的。调查组的人在我家堂屋坐下,村里人全被挡在了门外,伸长了脖子往里瞧。
王干事打开一个本子,开始提问。
他的问题细得像针尖,从爷爷的生卒年月籍贯,到他平时的脾气爱好,有没有跟人结过仇,有没有留下什么特别的东西。
我爸紧张得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嘴唇哆嗦着,翻来覆去就那几句:「俺爹是个好人……他他就是不爱说话……」
我妈坐在炕沿上,双手死死绞着衣角,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人在慌乱的时候,大脑就是一团浆糊。
而我这种从小考到大的人,唯一的优点可能就是,越是题目难,脑子越是转得快。现在,生活给我出了一道附加题。我深吸一口气,开口道:「王干事,我爷爷的事,我们知道的确实不多。
但他留下的东西,只有这张照片。」我把那张泛黄的军装照递了过去。
王干事接过照片,仔细看了看。
我又补充道:「对了,我爷爷有个旧木箱,常年用一把大锁锁着,谁也不让碰。
他去世后,我们也没动过。」王干事的眼睛立刻亮了,他放下照片,看着我:「箱子在哪儿?带我们去看看。
」杂物间里积满了灰尘,那个木箱子就缩在角落里,像个被遗忘的孤寡老人。
锁头已经锈得看不出原来的颜色。
王干事问:「我们可以打开它吗?」
我爸赶紧点头:「开,开,你们随便看。
」一个随行人员拿出工具,只听「咔哒」一声脆响,那把锁了几十年的锁,开了。
箱盖掀开的瞬间,一股浓重的樟脑丸和旧纸张的味道扑面而来。
里面没有金银财宝,也没有什么骇人的东西。
只有一套叠得像豆腐块的旧军装,洗得发白,领口和袖口都磨破了。
军装旁边,是几枚用布包着已经看不清字迹的勋章。
最下面,压着一本牛皮纸封面的本子。
王干事戴上白手套,小心翼翼地捧起那本日记。
窗外,张翠芬的脑袋探头探脑,她撇着嘴,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传进来:「装神弄鬼,指不定是哪里捡来的破烂,想蒙混过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