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瞬间凝固。
沐向晚僵在原地，背对着那个高高在上的女人。
她听见了什么？
一个荒唐至极的笑话。
她被扫地出门，被定义为“拖累”，现在，还要她来配合，演一出“为你好”的深情戏码？
让她去拒绝顾晏辰，让他死心，好让他乖乖去联姻，去当一个合格的继承人？
凭什么？
凭他们顾家高人一等？
还是凭她沐向晚一文不值？
欺人太甚。
沐向晚缓缓地转过身来。
她脸上的平静面具，终于寸寸碎裂。
嘴角勾起一个极浅、极冷的弧度，那双漂亮的眼睛里，不再是骄傲，也不是悲伤，而是一种看透了的、淬了冰的嘲弄。
“林阿姨。”
她轻声开口，“您自己的儿子，您管不好吗？”
她微微歪了歪头，目光笔直地刺向林佩文。
“还要我……帮您管？”
林佩文被噎得脸色铁青。
她保养得宜的脸上，那份从容和优越感终于挂不住了，像一层劣质的墙皮，剥剥落落地掉下来。
她胸口剧烈起伏，指着沐向晚，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是啊。
她自己的儿子，她管不好。
那个逆子，为了这个败落户的女儿，三番两次忤逆她，甚至不惜放弃继承权来威胁她。
这话，像一记耳光，火辣辣地抽在她脸上。
“好，好得很！”
林佩文终于挤出几个字，声音尖利刺耳，“既然你这么有骨气，那就快点搬！别占着我儿子的房子！”
她说完，再也不看沐向晚一眼，踩着高跟鞋，头也不回地走了。
“砰！”
门被重重甩上，发出巨大的声响，震得沐向晚的心都跟着一颤。
那根紧绷的弦，断了。
支撑着身体的力气，瞬间被抽空。
沐向晚再也站不住，顺着墙壁滑坐到冰冷的地板上，将脸深深埋进膝盖里。
压抑了许久的哭声，终于冲破喉咙，先是细细的呜咽，随即变成无法抑制的嚎啕大哭。
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滚烫地砸在地板上，也砸在她冰冷的心上。
完了。
什么都完了。
昨天，她还天真地想，就算沐家倒了，就算全世界都抛弃了她，至少……
至少她还有顾晏辰。
现在，这唯一的、可笑的念想，也被他母亲亲手撕得粉碎。
她成了顾晏辰的“拖累”，成了他康庄大道上的“绊脚石”。
哭到最后，嗓子都哑了，只剩下空洞的抽泣声。
沐向晚抹了一把脸，掏出手机。
屏幕被泪水沾湿，模糊不清。
她胡乱擦了擦，点开银行APP。
余额那一栏，刺目的数字跳了出来：6452.1元。
这就是她全部的家当。
她忽然想起，自己衣帽间里那些还没拆封的爱马仕，那些限量款的珠宝和手表，如果卖掉，足够她衣食无忧好几年。
可现在，它们和她的家一起，被一张封条，隔绝在了另一个世界。
一个她再也回不去的世界。
巨大的无力感和荒诞感袭来，她竟然低低地笑出了声。
笑自己天真，笑自己愚蠢。
她关掉APP，打开订房软件。
首页推荐的，全是她从前常住的五星级酒店，江景套房，行政酒廊，每一张图片都像在无情地嘲讽她此刻的狼狈。
她麻木地划着屏幕，指尖一直往下滑，直到价格那一栏从四位数变成三位数，再变成两位数。
最后，她定了一间一百二十八一晚的特价小宾馆。
照片上，房间狭小，墙纸泛黄。
她点了预订，付款。
然后，她站起身，走进卧室，拉出行李箱。
这房子里，她的东西不多。
几件换洗衣物，几本常看的书。
她一件一件，机械地叠好，放进行李箱。
动作很慢，像一场漫长的告别。
拉上拉链的那一刻，“咔哒”一声，也像是什么东西，在她心里彻底关上了。
她拉着行李箱，最后看了一眼这个有着她和顾晏辰回忆的地方。
她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门在她身后轻轻合上，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临近中午，玄关处传来开门的声音。
顾晏辰拎着一个精致的保温盒，心情很好地走了进来。
“晚晚，我来晚啦，饿了吧？”
他声音里带着笑意，像只偷腥成功的猫。
“我给你带了你最爱吃的蟹黄汤包，快来……”
他的话，停在了嘴边。
房间里，空荡荡的。
太安静了。
没有她窝在沙发里慵懒的身影，没有电视的声音，甚至……
没有她的呼吸声。
一种不祥的预感，像冰冷的藤蔓，瞬间缠上了他的心脏。
“晚晚？”
他换了鞋，快步走进去，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慌。
客厅，没人。
卧室，没人。
他环顾四周，目光忽然定格在玄关的鞋柜上。
她的鞋，不见了。
他猛地冲向衣帽间，拉开柜门。
里面空了一大半。
她为数不多的几件外套，她昨天刚换下的裙子，全都消失了。
顾晏辰手里的保温盒，“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金黄的汤汁从盖子缝隙里渗出来，冒着热气，散发出浓郁的香气。
他只觉得浑身发冷，她走了。
她就这么……
走了？
为什么？
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几乎无法呼吸。
顾晏辰抖着手，从口袋里摸出手机。
拨出电话。
听筒里传来单调的“嘟——”声，一声又一声，像沉重的鼓点，敲在他的神经上。
没人接。
直到电话被自动挂断。
他不死心，又立刻拨了过去。
这一次，依旧是漫长的等待。
整个房间里，只剩下他粗重的喘息和那冰冷的拨号音。
就在他准备第三次拨打时，手机屏幕忽然亮起。
是她的消息。
顾晏辰的心猛地一跳，狂喜瞬间冲散了恐慌，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点开。
只有五个字。
“我们分手吧。”
没有表情，没有标点，像一封冷冰冰的、毫无转圜余地的判决书。
顾晏辰的血液，在这一刻彻底凝固了。
什么？
他盯着那五个字，仿佛不认识一样，反复看了三遍，五遍。
手指下意识地切换到视频通话，他要见她，他要亲口问她！
然而，屏幕上跳出的，却是一行系统提示。
【消息已发出，但被对方拒收了。】
拒收？
他脑子嗡的一声，像有炸弹在里面爆开。
他不信邪，退出去，再拨打她的手机号码。
“您好，您拨打的用户正忙……”
被拉黑了。
电话，微信，全部。
她用最决绝的方式，将他从她的世界里彻底剔除。
“为什么？”
他喃喃自语，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的。
为什么！
昨天，他们不是还好好的吗？
她还靠在他怀里，
怎么会突然……
顾晏辰的脑海里一片混乱，无数个可怕的念头疯狂滋生。
她现在身无分文，一个人在外面……
万一碰到她家那些催债的怎么办？
他不敢再想下去，心口一阵阵绞痛。
他像一头困兽，在空荡的房间里来回踱步，试图从混乱的思绪中抓住一丝线索。
分手……
离开……
一定有原因。
是什么时候开始不对劲的？
顾晏辰猛地停住脚步。
早上。
他今天早上，本来应该早早过来的。
闹钟响的时候，他已经醒了，想着给她带一份热乎的早餐。
可是，他妈妈的电话打了进来。
“晏辰，你去机场接一下苏小姐，她今天回国。”
母亲的语气不容置喙。
“妈，我今天有事，要去陪晚晚。”
他当时想也没想就拒绝了。
电话那头的声音瞬间尖锐起来：“为了一个沐向晚，连妈的话都不听了？她现在是个什么东西，一个破产的落魄千金，你还当个宝！”
他最后还是妥协了。
他看了眼时间，想着晚晚那个小懒猪肯定还没醒，接个人也费不了多久。
先安抚好母亲，免得她又来找晚晚的麻烦。
这个念头，此刻像一道惊雷，在他脑中轰然炸响。
他为了不让母亲加深对沐向晚的偏见，所以去了机场。
他被支开了。
然后，在他被支开的这段时间里，沐向晚就走了。
还给他发了分手的消息。
难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