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泥地那股特有的、混杂着尘埃与某种铁锈腥气的味道，蛮横地钻入鼻腔。身体在失重中飘摇，风像冰冷的刀子，刮过脸颊，割裂耳膜。然后，是沉闷到令人牙酸的撞击声，仿佛一袋湿透的沉重沙包狠狠砸落。骨骼碎裂的脆响，清晰得如同在耳蜗深处炸开。黑暗，带着粘稠而绝对的重量，瞬间吞没了一切。冰冷，刺骨的冰冷，像无数根针，从摔碎的脊椎处蔓延开去，扎透四肢百骸。
“林晚！林晚！醒醒！上课了！”
肩膀被用力摇晃着，那力道带着一种近乎粗鲁的急切。林晚猛地睁开眼，像溺水者被强行拽出水面，胸口剧烈起伏，喉咙里堵着一团灼热却无声的尖叫。刺眼的白光让她下意识地眯起眼。日光灯管嗡嗡作响，空气里浮动着粉笔灰、汗味和廉价塑料文具混合的、属于教室的独特气息。面前摊开的课本上，《滕王阁序》的墨字清晰锐利。她僵硬的指尖下意识地抚过那冰凉的纸张，触感真实得令人心悸。不是幻觉。不是濒死的梦境。她回来了。
视线有些模糊地扫过四周。一张张年轻的脸庞，带着午后特有的困倦和百无聊赖。目光掠过教室中间靠窗的位置，心脏骤然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狠狠一缩。苏晴。那个名字像淬了毒的冰锥，瞬间刺穿她重生的恍惚。
苏晴正微微侧着头，和旁边的女生低声说着什么。阳光穿过玻璃窗，跳跃在她精心打理过的柔顺黑发上，发顶别着一枚小巧的珍珠发卡，闪烁着温润无害的光泽。她嘴角噙着一丝浅笑，眉眼弯弯，整个人笼罩在一种近乎圣洁的柔和光晕里。她是高二三班公认的完美女神，老师眼中的宠儿，同学心中的标杆。没人知道，就是这双此刻清澈含笑的眼睛，在不久后那个冰冷的顶楼黄昏，曾清晰地映出林晚绝望下坠的身影。那枚小小的珍珠发卡，曾近距离地、冰冷地擦过林晚坠楼前最后望向天空的视野。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急速爬升，比坠楼时感受到的冰冷更甚。林晚猛地低下头，死死盯着课本上密密麻麻的方块字，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试图用尖锐的疼痛来压制胃里翻江倒海的恶心和恐惧。她回来了。回到了这一切开始加速滑向深渊之前。回到了那个顶楼黄昏之前。时间，还握在她手里。
讲台上，语文老师张老师正抑扬顿挫地讲解着骈文之美。声音穿过午后慵懒的空气，嗡嗡地响着，像隔着一层毛玻璃。林晚强迫自己集中精神，目光落在张老师翕动的嘴唇上。然而，就在她试图捕捉那些关于“落霞与孤鹜齐飞”的词句时，另一个截然不同的、带着浓厚地方口音和明显不耐烦的絮叨声，毫无征兆地、强硬地直接在她脑子里炸开：
【这帮小兔崽子，一个个蔫头耷脑的，给谁看呢？讲得我嗓子都冒烟了也没个反应！昨晚搓麻将输掉那三百块可真是邪门……啧，后排那个又在打瞌睡！装什么装！】
声音粗粝，带着中年男人特有的烦躁和市侩的怨气，与张老师那张温文尔雅、正激情朗诵的脸形成了荒诞到令人毛骨悚然的对比。
林晚浑身一僵，像被无形的电流击中，猛地坐直了身体。她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死死盯着讲台上依旧风度翩翩、沉浸在课文意境中的张老师。幻觉？重生的后遗症？她用力甩了甩头，试图把这诡异的声音驱逐出去。可那喋喋不休的内心独白却更加清晰了：
